海域仙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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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刘玄策

海上天气变化莫测,刘玄策抬眼望去,夜空阴云密布,不见星月。

他正欲指挥舵工提前转向躲避风暴,突然发觉偌大船上空无一人。

刘玄策正疑惑,霎时间电闪雷鸣,一道巨雷劈下,竟将大船拦腰斩断。

他顿时掉入海中,手脚不听使唤,身体直直往海底坠去。

多年缠绕在心头的窒息感瞬间涌出,仿佛鬼魇般将他缚住,饶是以他练气巅峰的修为,也使不出分毫气力。

朦胧中,刘玄策瞧见一个女人拼命向他游来,绯色裙裾绽成血昙,竭尽全力想抓住他。

刘玄策瞪圆了双眼,瞳中映出女人颈间月牙形胎记。

“阿姐!阿姐!”

他惊坐起来,才晓得是噩梦,汗水浸湿了衣衫。

“小王爷——”家丁被他的梦呓惊醒,在窗外呼唤一声便自知失言,急忙改口,“玄策大人,发生何事了?”

闻声,刘玄策敛起情绪,脸上重归平静。

“无碍。”

他静倚在床边,思绪却是万千。

“小王爷”,好陌生的称呼,多少年再未听闻?

八岁那年,刘玄策落入刘府庭中水潭,险些溺死。

身怀六甲的母亲姜夫人心系玄策安危,竟动了胎气,救治不及,一尸两命。

姜夫人刚离世,姜家突遭蛮苗劫掠,死伤无数,元气大伤。

如此巧合。

灵堂白幡下,刘家欢腾一片。

“姬妾受王爷恩宠,乃灾祸也!如今遇此罹难,当真大快人心!”

“若姜夫人不死,让玄策成长起来,怕是庶子夺嫡!”

年幼的玄策不明白,为何再也见不到母亲,向来疼爱自己的父亲也消失不见。

“是因为我掉进水潭吗?”小玄策委屈,“可我是被玄炀哥哥推下去的呀!”

无人在意。

身边口口声声“小王爷”的下人消失不见。

“父亲并非不亲近你,他是在保护你。”

只余胞姐刘绫罗,默默抱紧幼小的玄策。

“阿弟,入了练气,万万不能再寻筑基法门。”

“你走仙路,族老会忌惮,嫡系会……赶尽杀绝。”

长姐如母,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刘绫罗带着玄策离开刘府,搬到南海边住下。

见到大海,玄策惧怕极了。

每每见到水,他总会回想起落入水潭的窒息感。

大海一望无际,这种感觉更甚。

可阿姐却逼着他入海泅水,登船远航。

玄策不愿去,任凭阿姐打骂,梗着脑袋置之不理。

见玄策叛逆,绫罗掩面哭泣起来。

玄策这才慌张,不住为阿姐擦拭眼泪。

阿姐板着脸的模样像父亲,他不怵。

可阿姐哭泣的样子似母亲,他心疼。

“仙师说过,海上有仙人畏惧之物,出海之人皆不能筑基,”绫罗抹着眼泪训诫玄策,“只有出海,绝了仙路,才有活路。”

“阿弟,海域是你唯一的机会。”

三十年来,刘玄策在南海励精图治,造商船,开海运,成了一方雄主。

数十次出海,远赴东隅,与越国互通贸易,获利无穷。

刘玄策仁德之名远扬,南海诸民只知刘玄策,不知岭南刘家。

刘家不悦,可拿了出海利润大头,也无话可说。

族老却不忌惮,毕竟刘玄策翻了天,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练气。

再者,刘绫罗还拿捏在他们手中。

刘绫罗不愿嫁人,刘家便遂了她的仙愿,送她入了仙宗瑶光门。

虽说人在仙宗,仙师无私,倾囊相授,可也身不由己,形同软禁。

更何况,他的幼子刘明毅尚在岭南,与族中子弟一同读书修炼,与人质别无二样。

这些年,刘玄策不敢有反抗之心,更生不起逃离之意。

他不敢想,若野心被宗族发觉,阿姐和幼子会落得如何下场。

正思忖着,突然房间内铃声乍起,刘玄策神色一凛。

女儿足不出户,铃声是她与自己唯一的联络方式。

可绮罗从未麻烦过自己,莫不是出了事?

刘玄策扯了件外衣便飞奔出门,引得巡夜水手侧目。

船主向来沉稳,行事鲜有这般急促,该不会生了什么变故?

不过,他赶往的舱室确实神秘,连家仆都不曾进入过。

路上刘玄策暗自后悔。

自古出海不可带女人,怕的就是数月航行,船上这帮远离陆地的精壮汉子,精力无处发泄。

因此即便船上无事可做,总管也要喝令水手做诸如擦拭甲板的无用功,不能闲歇下来。

倘若让船员们知晓船上有女人,难免争风吃醋,斗殴内讧,行不轨之事。

只是女儿聪慧无比,又精于算术,能作为自家财附,清算货物与交易,防止下人贪墨。

拗不过绮罗一再央求,还是偷偷将她带上了海。

对样貌性格极似阿姐的女儿,刘玄策实在宠爱。

儿子们被他扔在其余海船之上,独留这颗掌上明珠陪在身边。

来到女儿门前,刘玄策心中暗暗发狠。

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染指自己女儿,非剁碎了他,扔进海里喂鱼不可!

几乎是扑撞着顶开了门,刘玄策只见到房间内坐得端正的女儿,并无外人。

他悄悄松了口气。

“发生何事了?”刘玄策声音柔和。

刘绮罗从胸前摘下那枚袖珍罗盘递给父亲。

罗盘本就精美,此时金玉包裹的外壳更笼罩着一层妖冶的光泽。

“爹爹,这枚罗盘突然无厘头乱转,好生诡异啊!”刘绮罗面露担忧之色,“女儿心慌得厉害。”

刘玄策接过罗盘,一入手只觉得有些发烫,天池中的磁针毫无章法地飞转,连带着金玉盘体一并颤动,几欲撞破琉璃跳脱出来。

瞧见绮罗有些惊怕,他定了定心神,温声安慰。

“应该并无大碍。女儿莫怕,爹爹去问问香公。”

香公名叫诸葛堇明,乃是船上负责香火灯灼之人,掌管朝夕之礼拜。

诸葛堇明本是中州诸葛家族之人,然而中州十年一动乱,二十年前,犬戎与蛮苗纷争,筑基修士打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

诸葛家受了侵袭,为得安寝之地,诸葛堇明携氓南逃,直至南海。

刘玄策仁德,善意收留。

自此诸葛堇明在南海安身立命,为刘玄策建言献策。

诸葛堇明亦未寝,相与步入中堂。

“玄策兄,这罗盘从何处所得,又在何处存留?”

“前些时日,船队经过秘罗岛,我于集市中寻得这枚罗盘。”

“罗盘虽并非灵器,但见其精巧别致,便购下赠予小女,佩戴于小女身上,直至今日。”

在诸葛堇明面前,刘玄策毫不避讳谈及女儿在船上。

“秘罗岛?”诸葛堇明若有所思。

仔细研究罗盘片刻,他又问道,“船上其他罗盘可还正常?”

“伙长的罗盘并无异常,我的亦是如此。”

沉默良久,诸葛堇明开口。

“罗盘于海上有异,只怕……厄难临近。”

刘玄策不解。

“如今远离深海,明日便可靠岸,何来厄难?”

“莫不是越国出了事?”

话音刚落,罗盘突兀间停止转动,只留磁针上下轻颤,仿佛颔首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