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开天!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7章 玉,宁仁,宋镇戍

陈宁在灶台前煨药时,发现陶罐里的当归须子全都立了起来。药汤表面浮着层金线似的油花,随着火光起伏聚成个模糊的环状。她掀开陈沼的裤腿查看伤口,新生的皮肉泛着玉色,触感像浸过温泉的鹅卵石。

“后山采的苦参,“陈宁把捣烂的草药糊在弟弟膝头,“宁先生说能祛尸毒。“药泥触肤的刹那腾起青烟,陈沼怀里的玉环突然发烫,将草药中的黑气尽数吸入环身裂纹。陈宁盯着瞬间枯萎的药渣,指尖沾到的汁液竟把指甲染成了靛青色。

赵铁匠夤夜叩门时带着股焦糊味。他拎着半截棺材钉站在檐下,铁钉表面的符文明灭如呼吸:“桃木根在东墙第三块砖下。“陈安攥着艾草灰的手一抖,灰粉撒在门槛上,被穿堂风卷成个旋儿。陈沼透过门缝瞧见铁匠颈后的朱砂痣褪成淡粉色,像是被什么吸走了血气。

子时的梆子声刚落,陈沼蜷在炕头装睡。青玉环贴着心口跳动,频率与远处铁匠铺的锻打声渐渐合拍。他数到第一百下锤音时,窗纸突然映出个佝偻身影——宁仁拄着枣木杖立于月下,药葫芦在腰间晃出七颗星辰的轨迹。老者往桃树根处撒了把朱砂,砂粒落地竟摆出个残缺的八卦阵。

陈沼轻手轻脚摸到东墙。第三块青砖松动异常,撬开时窜出只双尾壁虎,碧绿瞳仁里映着玉环的微光。土坑里埋着的桃木匣刻满镇魂符,匣中空荡荡的只余几根白发。他正要伸手,怀里的玉环突然震如蜂鸣,断口处射出道金线没入桃木纹路——原本空荡的木匣里,赫然浮现出半卷硝过的羊皮。

村口老井泛着血沫。晨起打水的孙婆婆惊见井绳缠满水草,捞上来时发现是人的头发。陈安被里正唤去修井台,凿开青石板时,铁镐头崩出个缺口——井壁嵌着九枚逆生的棺材钉,排成个倒悬的莲花阵。赵铁匠拎着熔炉过来时,钉身上的符纹正巧被日头晒得发红,宛如未干的血迹。

陈沼蹲在祠堂门槛搓艾绳。昨日被雷劈裂的匾额换了新木,赵铁匠打的三寸铁钉还泛着青芒。他耳垂突然刺痛,恍惚见匾上“陈氏宗祠“四字扭曲成蝌蚪文,某个笔画末端连着宋镇戍刀鞘上的睚眦纹。陈宁来送饭时,竹篮里的黍米饼腾着热气,掰开的瞬间露出张黄符纸,上书“敕令“二字缺了最后一竖。

午后的晒谷场格外寂静。陈沼躺在麦秸堆上,玉环贴着胸口烘得四肢发暖。云影掠过瞳孔时,他瞧见天际残留着血遁符的痕迹,九道煞气如锁链垂向青牛岭。赵铁匠修井的敲打声忽轻忽重,某个瞬间竟与那夜宋镇戍挥刀的节奏重合。陈宁坐在树荫下纳鞋底,针尖挑破指尖的血珠被风卷走,正落在陈沼眉间——刹那的猩红里,他看见癞头老道在白骨堆上刻符,用的正是井中挖出的棺材钉。

暮色漫过晒场时,宁仁的药童送来个油纸包。陈沼拆开是十二颗蜜炼药丸,每颗表面都用金粉描着微型星图。他含住一粒在舌下,玉环的暖流突然暴增,耳畔响起万千梵唱。陈宁惊呼着扶住踉跄的弟弟,发现他瞳孔里浮着层青玉色的雾,雾中隐约有赤蟒游动。

更深夜静,陈沼被骨节的爆响惊醒。月光透过窗纸洒在腕间,皮肤下游走着蚯蚓状的金纹。他摸到后院柴垛,抄起劈柴刀往手臂一划——血珠还未渗出,皮肉已如春泥般愈合。玉环在怀中发出欢快的嗡鸣,断口处伸出缕金丝扎进伤口,贪婪地吮吸着溢出的血气。

鸡鸣三遍时,井台方向传来铁器坠地的脆响。陈沼摸黑翻过篱笆,见赵铁匠正用铁钳夹着烧红的棺材钉往井口按。钉身符纹遇热泛出靛蓝幽光,映得井水表面浮起层油膜状的血雾。铁匠后颈的朱砂痣不知何时移了位置,正落在第七节脊椎骨凸起处,随着锻打节奏明灭如烛。

陈沼怀里的玉环突然震颤着要往井里跳,断口处探出的金丝在月光下绷成弓弦。他死死捂住胸口后退,脚跟绊到块刻满凹痕的青砖——正是那日宋镇戍刀鞘砸出的裂痕。砖缝里渗出缕黑烟,凝成只三指宽的白骨爪,猛地攥住他脚踝。

“啪!“

药丸的蜜蜡封皮在掌心炸开。陈沼胡乱吞下三颗金纹药丸,喉间腾起的辛辣直冲百会。玉环暖流化作岩浆奔涌,瞳孔里的青雾凝成实质,竟将那白骨爪照得无所遁形。井中忽然传来铁链拖拽声,赵铁匠暴喝如雷,烧红的棺材钉脱手坠入深渊,炸起丈许高的血浪。

陈宁举着火把寻来时,陈沼正蜷在祠堂门槛发抖。他左腕不知何时缠着截朱砂绳,绳结打法与宋镇戍刀柄上的如出一辙。井台方向飘来焦糊的尸臭味,赵铁匠扛着铁锤立在血雾里,锤头沾着几片闪着磷光的鳞甲。

“明日去药铺讨些雄黄。“铁匠哑着嗓子抛来块铁牌,正面阴刻的睚眦兽缺了左眼,“挂在桃木枝上,莫让宁老头瞧见。“陈沼接牌时被烫得掌心发红,牌身余温竟与玉环的暖意同源。陈宁搀他起身时,裙角扫过青砖上的裂痕,带起的风里卷着半张黄符残片,朱砂写的“赦“字缺了最后两笔。

晨雾漫过晒谷场时,陈沼发现自己的影子淡了许多。他对着井水端详,水面倒影的耳垂朱砂痣渗出金线,顺着脖颈血管爬进衣领。宁仁的药童送来新煎的汤药,陶碗底沉着三颗带螺纹的虫卵,遇热即化作青烟钻入鼻孔。陈沼佯装饮尽药汤,转头吐在桃树根下,那处的泥土瞬间鼓出无数气泡,每颗泡里都裹着半截尸虫。

晌午帮孙婆婆晒药时,陈沼在苍耳堆里发现枚带牙印的青铜钱。钱币边缘的凹痕与他枕下藏着的永历通宝严丝合缝,只是“历“字多出个血点。婆婆眯眼对着日头端详,老花镜片突然炸裂,碎玻璃里映出癞头老道在坟岗布阵的残影。

“阴兵借道的买路钱。“孙婆婆颤巍巍往钱孔穿红绳,“栓在灶王爷像后头...“话音未落,铜钱突然烫如烙铁,绳结自行解开坠入药篓。陈沼俯身去捡,见篓底铺着的艾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叶脉间渗出黑色黏液,聚成个逆时针旋转的漩涡。

申时三刻,宋镇戍的马蹄声惊飞了柳木渡口的白鹭。汉子这次换了身玄色箭衣,腰间多了个雕着北斗七星的铜壶。陈沼蹲在河滩戳虾虎鱼,瞧见那铜壶表面浮着层冰霜,壶嘴时不时溢出几缕黑烟,烟中似有千百张人脸挣扎。

“小鬼,桃木枝该换方位了。“宋镇戍甩来块冻硬的狼肉,肉块表面结着霜晶拼成的符咒。陈沼接肉的瞬间,玉环断口处爆出团金芒,将符咒吸入环身。汉子瞳孔骤缩,赤蟒刺青在颈侧游走半寸:“今夜子时,把玉环泡在井水里。“

暮色染红祠堂飞檐时,陈沼发现自己的影子彻底消失了。陈宁纳鞋底的钢针突然弯成勾状,线团滚到供桌下,扯出半卷泛黄的《北境兵防图》。赵铁匠拎着新铸的镇魂铃路过,铃舌竟是半截青铜棺材钉,摆动时发出的声响与宋镇戍刀鞘的龙吟暗合。

戌时末,药铺后窗飘出宁仁与宋镇戍的争吵。“...温养二十年岂能前功尽弃!““北邙山的血咒已醒!“陈沼贴墙根偷听,怀里的玉环突然震动如蜂鸟振翅,将对话声波尽数吸入。他退到巷口时踩中块软物,拾起发现是只硝制过的狼耳,耳尖缺了口,与宋镇戍铜壶的冰霜符咒形状相同。

子时的梆子声裹着腥风。陈沼攥着玉环立在井边,水面倒映的星空残缺不全,北斗七星的位置空着个血窟窿。他按宋镇戍所言将玉环浸入井水,环身金纹遇水暴涨,竟在井底映出幅活过来的星图——青牛岭地脉走向与癞头老道的血遁轨迹完美重叠。

井壁突然渗出九道血泉。陈沼想抽回玉环,却发现金丝已与井水连成脉络。宋镇戍的赤蟒刺青破空而至,张口吞下三道血泉,余下的却凝成白骨锁链缠住陈沼脚踝。赵铁匠的镇魂铃在百步外炸响,铃舌棺材钉脱体飞出,钉入井台青石的刹那,陈沼看见自己消散的影子正立在血泉源头,手中握着半截逆生的桃木根。

井水沸腾的声音像万千冤魂嘶吼。陈沼的脚踝被白骨锁链拖向井口,青玉环在掌心烫出焦糊味。宋镇戍的赤蟒虚影忽然调转方向,蟒尾扫断三根锁链,却让余下六根缠得更紧。赵铁匠的镇魂铃脱手飞出,青铜钉尖扎进井沿青石,裂纹瞬间爬满整个井台。

“松手!“宁仁的暴喝惊飞夜枭。老者从药葫芦倒出把金粉,扬手撒向井中。玉环遇金即黯,陈沼趁机抽身后撤,后背撞上赶来搀扶的陈宁。姐妹俩跌坐在晒场的麦秸堆里,陈宁的襦裙沾满枯草,发间野山菊被井中喷出的血雾染成暗红。

宋镇戍刀鞘插地,单膝跪着结印。赤蟒刺青脱离皮肤浮在半空,鳞片缝隙里渗出冰碴子,将井口封成霜白的茧。赵铁匠抡锤猛砸镇魂铃,每击都带起圈肉眼可见的音波,震得白骨锁链寸寸断裂。陈沼攥着失温的玉环,发现掌心伤口渗出的血竟是淡金色,落地即被泥土吸食殆尽。

黎明前最黑的时刻,井中血泉终于枯竭。宋镇戍的络腮胡结满冰霜,箭衣前襟裂开七道口子,露出内衬的锁子甲——每片甲叶都刻着微型符文。他拾起玉环对着初升的日头端详,环身裂纹里残留的黑气正被晨光驱散。

“北邙温玉。“汉子将玉环抛还陈沼,“泡三年糯米水能祛煞。“陈宁注意到他虎口崩裂的伤口并未愈合,暗红血珠渗进泥土,竟让周遭野草瞬间枯黄。赵铁匠默默捡起散落的棺材钉,钉头符纹已模糊不清,像是被什么抹去了笔画。

早饭时分,陈安蹲在灶前添柴,全然不知昨夜风波。黍米粥在陶罐里咕嘟冒泡,陈沼盯着跃动的气泡,恍惚看见每个泡影里都有张扭曲人脸。玉环贴身藏着,残余的暖意恰好能烘干被冷汗浸透的里衣。陈宁递来咸菜时手指微颤,陶碟边缘裂了个新口,形状酷似宋镇戍刀鞘的睚眦纹。

晒谷场的青砖换了新。赵铁匠带着三个徒弟忙活整日,每块砖下都压着枚生锈铁钉。陈沼帮忙搬砖时,发现砖坯里掺着暗红颗粒,触感像是碾碎的血痂。老铁匠的锤头始终裹着层霜,抡锤时呵出的白气在暮色里凝成模糊的符咒。

宁仁的药童送来新配的膏药,说是治跌打损伤。陈沼揭开油纸包,浓烈药香里混着丝铁腥气。药膏抹在昨夜被锁链勒出的淤痕上,竟与玉环的暖流产生共鸣,皮肤下浮现金线交织的网。陈宁补衣裳时,针尖无意刺破那层金网,渗出滴琥珀色液体,落地即长出朵指甲盖大的灵芝。

秋分前夜,全村狗吠不止。陈沼起夜时见青牛岭方向飘着九盏绿灯,排列方式与癞头老道头顶的肉瘤阵别无二致。晨起帮孙婆婆晒药,发现她家门槛石裂成三瓣,断面处粘着几缕灰白毛发。婆婆翻出压箱底的桃木剑,剑身裂纹里嵌着粒带血的铜豌豆——正是那日陈安卖药所得的钱币。

宋镇戍的马蹄声再次惊动柳木渡口。汉子此次未着官服,粗布短打掩不住浑身煞气。他在药铺前与宁仁密谈半日,临走时抛给陈沼个皮制水囊:“北境雪水,每日辰时饮三口。“陈沼拔开木塞,寒气扑面而来,囊中水色青碧,映着云影竟似流动的玉髓。

玉环浸入雪水的刹那,井台方向传来闷响。陈沼奔去查看,见赵铁匠正用铁钳夹着烧红的玉环浸入井水——分明是他贴身带着的那枚,却又完好无损。铁匠颈后的朱砂痣红得发紫,随着锻打节奏忽明忽暗:“真货在宁老头处,你这枚是赝品。“

霜降那日,陈沼在河滩拾到块带齿痕的龟甲。裂纹走势与玉环如出一辙,只是断口处凝着黑血。孙婆婆用艾草熏烤龟甲,烟雾中显出幅模糊的战场图:披甲士卒的耳垂皆缀朱砂痣,手中长枪柄刻着“北邙戍卫“字样。陈宁补渔网时,梭尖无意划破龟甲,涌出的黑血竟把麻绳染成暗红。

立冬前最后一次赶集,陈安在镇上换了匹瘸腿老马。牲畜左眼浑浊如白玉,蹄铁上烙着逆七星图案。陈沼刷马时发现马腹有条旧疤,结痂形状竟与青玉环的裂纹暗合。当夜马厩传来异响,晨起查看时,老马化作滩黑水,只余副完整的马骨,每根骨头上都刻着微缩的镇魂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