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3章 雨村假意同仇演,门子速行缉珹蟠
言及此处,贾雨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旋即侧首望向那衙役,问道:
“好个伶俐机变的小子,却不知你叫什么?”
那衙役听得此言,心下暗喜,知自己在贾雨村心中已留下几分分量,忙恭敬应道:
“大人抬举小的了,府中上下皆唤小的门子便是。”
实则这门子如此殷勤套近乎,又这般尽心竭力为贾雨村出谋划策,无非是想在这上司心中留下深刻印记。
日后若有机缘,能得个幕僚或是师爷之职,也算得是阶级跃升,光耀门楣。
如此心思灵巧之人,若当年葫芦庙未遭祝融之灾,以他之才智,日后必是住持方丈之位的有力角逐者。
贾雨村闻得门子之言,微微颔首,旋即肃然下令道:
“门子,你且速去,再唤数人,即刻将那贾珹与薛蟠拘来审讯,万不可耽搁,愈速愈好!”
门子听罢,忙双手作揖,恭恭敬敬向贾雨村行了一礼,应声道:
“属下谨遵大人之令,即刻便去办理!”
言罢,身形一闪,如离弦之箭般一溜烟跑了出去。
贾雨村此时心中已然有了计较,暗自思忖道:
“待会儿审案之时,须得大门洞开,堂而皇之进行,以示公正无私之态。”
“然则,这最终结果嘛,定是要倾向那仇都尉一方。”
“如此一来,既可保自身清名不坠,又能使那忠顺亲王,乃至圣上龙颜大悦,心满意足。”
贾雨村暗自忖度,自己蒙贾政青眼引荐,方得今时之位,与那贾府也算有了千丝万缕之牵绊。
若圣上真要整治贾府,自己必受株连,恐难独善其身。
然则,若此番案子审得圣心大悦,自己便能与贾府划清界限,明哲保身。
如此,既可避祸,又可邀宠,岂非一举两得之妙计?
思及此处,贾雨村不禁轻抚长须,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方觉此案棘手难办,如今在他眼中,竟成了升官发财的绝佳契机。
待将诸般思路细细理顺,贾雨村便从后堂踱步而出。
及至见着仇都尉,忙趋步上前,双手相搀,一脸关切之色,问道:
“仇都尉,不知今日击鼓鸣冤,所为何事啊?”
那仇都尉满面戚容,老泪簌簌而下,双手颤巍巍递过一张状纸,哽咽泣诉道:
“贾大人啊!老夫今日前来,并非以都尉之尊,实乃以一介寻常老父之身,欲为吾儿讨个公道,还吾儿一个清白!”
贾雨村闻得此言,忙不迭接过状纸,尚未及展开细阅,又听那仇都尉接着哭诉道:
“吾儿仇峰,前日为府中之事外出办理,于市集之上欲购一丫鬟,不期竟遭那贾府之贾珹与寄居贾府之薛家纨绔薛蟠二人,无端殴打,浑身是伤,惨不忍睹啊!”
“那丫鬟本是我家犬子先瞧中的,意欲买下,谁承想,竟被那另两人横插一杠,强要购去!”
“犬子见此等不公之事,心中愤懑,便上前与他们理论了几句。”
“岂料那贾珹与薛蟠二人,全无半点教养,只对犬子百般言语羞辱,那污言秽语,着实不堪入耳。”
“至后来,竟动起手来,拳脚相加!”
“我家犬子素来与那贾珹之流的纨绔子弟不对付,那贾珹便借此机会,下了狠手,直欲将犬子置于死地。”
“可怜我家犬子,平白遭此大难,好不凄惨!”
“贾大人啊!我就这么一个独子,是仇家的命根子啊!”
“如今遭此厄运,你让我们仇家上上下下,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哟!”
“每见吾儿卧于榻上,双目呆滞、神思涣散之态,老朽这心便如刀绞针刺,血泪暗流,痛不可当!”
“老朽不过一垂垂老父,别事或难周全,然今日在此,指天为誓,定要为吾儿讨个公道,以慰其伤痛!”
“贾大人啊!老朽今日冒死状告,一告那贾府之贾珹、薛家之薛蟠,此二人平日里横行无忌,仗势欺人,作恶多端!”
“二告那贾府管教无方,纵容此等恶徒为祸乡里!”
“想此二人现今已如此肆无忌惮,若此次不能严加惩处,他日恐连朝廷命官亦要遭其毒手,社稷安危,岂容儿戏!”
“还望贾大人明察秋毫,秉持公正,严惩此等恶徒,以儆效尤,老朽在此,先行拜谢了!”
仇都尉言罢此番话语,恰似耗尽浑身气力,整个人萎顿不已。
其面上早已涕泗纵横,泪眼迷离,这般凄楚模样,直教周围那几个衙役,见之无不动容,心生恻隐。
贾雨村瞧在眼里,暗自思忖:
“此公不愧是官场老吏,惯会做戏,这番表演着实炉火纯青。”
然则面上,贾雨村亦装作义愤填膺之态,高声道:
“仇都尉拳拳爱子之情,本官感同身受,深为动容!”
“仇大人但放宽心!若此事果真属实,京兆府必当秉持公正,依律执法,还令郎一个公道!”
说完这话,贾雨村即刻引着那仇都尉,并着抬着仇峰担架的一众人等,缓缓入得堂来。
但见他满脸关切,竟亲自搀扶着那浑身颤抖、几近瘫软的仇都尉,小心落座于椅上,且温言软语,再三叮嘱道:
“仇大人且宽心养神,保重贵体,万勿过于激愤,伤了元气啊。”
……
与此同时。
贾珹早先一步回了贾府,此刻已踱至薛家别院,寻那薛蟠去了。
二人刚于席间落座,意欲先品一盏香茗,闲话片刻。
而另一边。
由门子引领的衙役们,已然行至荣国府门前。
然则,他们也只能暂且止步于府邸那巍峨的门槛之外,不得擅入。
但见那府前,家丁护卫们个个精神矍铄,手持长棍,严阵以待,恰似铁壁铜墙,将荣国府守护得密不透风。
那些家丁护卫,个个双目炯炯,直直地盯着门外聚集的衙役,俨然一副忠心耿耿、誓死护主之态。
在他们心底,贾府终究是国公府第,历经多年,恩宠未减,荣耀犹存。
平日里,他们早已惯于对人颐指气使,怎肯轻易受制于人,任人拿捏?
故而,虽则衙役们已至府前,却无一人敢贸然踏入府邸半步。
贾府门前,两拨人马相对而立,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颇为紧张。
那门子见此僵局,心知长久对峙终非良策,遂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与家仆侍卫们细细商议,期望有人能入府通报一声。
商议既毕,众人亦只能静候于门外,心怀忐忑,静待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