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算尽山河
永徽十八年,四月十二,辰时三刻。
金銮殿外的铜鹤香炉飘着薄雾,姜明玥望着自己映在汉白玉阶上的影子——青衫换成了三品考生的朱衣,腰间系着许知微新打的算珠荷包。许知微此刻扮成太学博士,正站在御阶下与钦天监官员争论星象图,算珠在她指间拨得飞快。
“启禀陛下,”士族领袖王太傅越众而出,花白胡须气得发抖,“女子参加科举本就有违祖制,如今又闹出‘女星冲日’的闹剧,臣恳请立刻终止舞弊案调查,严惩妖言惑众之人!”
殿内忽然响起算盘珠子的轻响。长公主挑眉看向阶下,许知微已捧着星象图跪到御案前:“王太傅可知,钦天监的《永徽星图》将‘天市垣’的位置标错了十七度?”她抽出算珠匕首,在图上划出正确轨迹,“真正的‘女星冲日’,预示的是‘贤才辈出,国祚永昌’。”
姜明玥注意到王太傅袖口的狼头刺绣——与昨日马匪一致。她摸出顺天府抄录的柳家密约,刚要呈递,却见殿外突然传来骚动。沈砚之拖着个戴枷的男子闯入,正是钦天监正周明——他腰间挂着柳如云送的翡翠扳指。
“周正监昨夜试图销毁星象记录,”沈砚之掷出火漆封印的账本,“里面记着士族用万亩良田换他伪造天象的证据。”他望向王太傅,“太傅大人袖口的狼头,可是与京郊马匪‘黑风寨’的图腾一模一样?”
王太傅脸色骤变,后退半步撞翻香炉。许知微趁机甩出算珠荷包,九颗珠子精准缠住他的手腕:“顺天府还在黑风寨搜出了您写给柳如云的密信,说要‘借科举之乱,扶三皇子登基’。”
巳时,殿试开始。
姜明玥握着狼毫的手稳如磐石,策论题目《论天下之治》的纸页上,许知微用密线绣了行小字:算尽山河需直笔,莫教春秋负女儿。她抬眸望向金銮殿上的长公主,对方正把玩着许知微送的算珠镇纸——九颗珠子刻着“永徽革新”四字。
“姜卿家,”长公主忽然开口,“你既主张科举革新,可敢说出当今最大的弊政?”
殿内空气凝固。姜明玥听见许知微的算珠声从廊下传来,那是她们约定的“直言无妨”信号。她放下笔,直视长公主:“最大弊政,在于‘贵者恒贵,贱者恒贱’——士族垄断科举,寒门再无进阶之途,女子更被剥夺提笔资格,此乃国之隐患。”
王太傅拍案而起:“大胆!竟敢非议士族……”
“非议士族?”姜明玥冷笑,“柳家冒名顶替、王家私通马匪,这样的士族,难道不该非议?”她掏出柳如松的玉佩,“二十年前,他们杀了沈推官之母,用替死鬼伪造舞弊案,只为保住自己的功名!”
长公主猛地起身,珠冠流苏剧烈晃动。沈砚之单膝跪地,呈上染血的旧案卷宗:“臣恳请陛下开棺验尸,还先母与天下寒门一个公道。”
午时,皇陵。
柳家祖坟前的洛阳铲掘开最后一抔土,棺木里的骸骨左手果然戴着沈夫人的翡翠镯子。许知微蹲在墓边,用算珠丈量骸骨与柳如松生辰的差距:“尸骨耻骨闭合程度显示,死者年约四十,而柳如松冒名时年仅十八,足以证明他是冒名顶替。”
王太傅忽然暴起,抓起铁锹砸向骸骨。姜明玥早有防备,袖中避味粉扬起,却被许知微伸手拦住——她掷出算珠匕首,刀刃擦着王太傅耳畔钉入树干,刀柄上拴着的纸条飘落在地:柳家暗格里,还有您贪污军饷的账册。
“原来您不仅卖科举名额,还克扣边疆将士的粮饷。”沈砚之冷笑,从王太傅袖中搜出密信,“三皇子承诺,若登基便封您为右相,可您别忘了——”他指了指长公主的仪仗,“长公主监国以来,已在边疆增设三处粮仓,您的‘贪墨算盘’,早就打错了。”
未时,金銮殿论罪。
柳如云和王太傅被押入时,许知微正在给长公主演示新制的“算学沙盘”——用不同颜色的算珠代表各州赋税、人口。长公主拨弄代表女子学堂的红珠:“按许女史的算法,若在全国设三百所女子学堂,十年后可新增十万税户。”
“陛下明鉴,这一切都是柳家主使!”王太傅跪地痛哭,“臣只是……只是被蒙蔽了!”
“被蒙蔽?”许知微甩出算盘,算珠砸在他头上,“您亲笔写的‘士族共治天下’密约,现在就摆在顺天府的案头。还有,您让管家在城西当铺当的那箱黄金——”她望向姜明玥,“正好够给女子学堂买三百车书。”
姜明玥注意到沈砚之站在殿柱阴影里,藏青色官服上沾着墓土。她摸出袖中准备的芝麻糖,里面裹着纸条:待尘埃落定,想与你去看城西新栽的槐树。抬头时,却撞见他望向自己的目光,像春日融雪,清冽中带着暖意。
申时,科举放榜。
姜明玥的名字赫然列在榜首,朱笔写的“状元”二字在阳光下夺目。许知微挤开人群,举着从礼部偷拿的空白诰命:“姑娘,长公主说了,你的诰命要特别用算珠纹的锦缎——我已经让绣娘在‘姜砚秋’下面,偷偷绣了‘明玥’二字。”
“胡闹。”姜明玥笑着接过诰命,却在展开时愣住——卷首竟用金线绣着许知微设计的“算珠星图”,每颗珠子对应着她们查案时去过的地点:贡院、醉春楼、柳家祖坟……
“这是我们算过的山河。”许知微晃了晃长公主赐的银算盘,“接下来,该算女子学堂的选址了——我打算在每个州府都设一所,学费嘛……”她狡黠一笑,“用士族罚没的田产收益充公,足够让天下寒门女子都读得起书。”
沈砚之不知何时走到身后,手中托着个漆盒:“这是先母的遗物,她当年总想写本《女算经》,可惜……”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半部手稿,空白处贴着许知微收集的萤火虫标本,“现在,该由你们写完了。”
姜明玥接过手稿,看见许知微在扉页写的批注:算术无男女,算珠可定山河。远处,新栽的槐树枝叶摇曳,她忽然想起密道里的萤火虫,还有许知微说过的“算珠成兵”——原来真正的兵器,从来不是刀刃,而是算清不公的勇气,和改写规则的笔。
酉时,醉春楼雅间。
三人围坐,桌上摆着许知微用柳家银子换的美酒。姜明玥望着窗外渐亮的灯火,忽然轻笑:“知微,你说以后会有人记得,有两个女子用算盘和毛笔,搅乱了这世道的棋盘吗?”
“何止记得。”许知微给自己斟酒,算珠匕首在烛火下映出光影,“他们会写进史书里——某年某月,姜明玥中状元,许知微创算学,沈砚之平冤案,三人算尽天下不平事,让女子的名字,也能刻在科举的石碑上。”
沈砚之举杯:“敬算珠成兵,敬女子提笔。”
“敬——”姜明玥与他们碰杯,酒液入喉时,听见远处传来新刻的科举石碑动工声。许知微的算珠在桌面排出“平权”二字,萤火虫从窗外飞入,停在她发间的金簪上,像极了她们在密道里见过的,永不熄灭的光。
第十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