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下契约

程予安的指尖轻颤着抚过白璃的脸颊，珍珠色的鳞片在他指腹下微微发烫。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他们身上，为白璃苍白的皮肤镀上一层银蓝色的光晕。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但腹部的伤口仍在渗出紫色的血液，将沙发浸透了一大片。

“别动。“程予安轻声说，用消毒纱布小心按压伤口边缘，“银毒还没完全清除。“

白璃的尾巴无意识地缠上他的手腕，冰凉而柔韧。“医生...“她的声音比往常虚弱许多，金色竖瞳中的光芒暗淡得像即将熄灭的烛火，“你的后背...“

程予安这才想起自己的伤。他扭头瞥了一眼，衬衫后襟被血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但奇怪的是，疼痛感已经消失了大半——混血者的自愈能力正在发挥作用。

“死不了。“他故作轻松地说，继续专注于白璃的伤口，“比起你的伤，这算不了什么。“

白璃突然抓住他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程予安，“她直呼其名时总是格外认真，“许墨临死前说的话...关于混血后代都被清除的事...“

程予安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当然记得许墨那震惊的表情，仿佛见到本不该存在的鬼魂。“你觉得他说的属实？“

“许家猎杀蛇妖近千年，“白璃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尾巴不安地拍打着沙发，“他们确实有能力做到...所以你的存在...“她的金色竖瞳直视程予安，“是个奇迹。“

程予安沉默地取出缝合针线，开始为白璃缝合伤口。他的手法娴熟精准，每一针都恰到好处——这是他在急诊科练就的技术，如今用在一条千年蛇妖身上，想想真是荒谬。

“我母亲...“他低声说，针尖穿过白璃的皮肤时感受到轻微的抵抗，蛇妖的肉体比人类坚韧得多，“她从未告诉过我父亲的事。“

白璃的瞳孔微微扩大。“你从未见过他？“

“我五岁那年，母亲带我搬到了另一个城市。“程予安的视线没有离开伤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她烧掉了所有照片，从不提起过去。直到她去世前...才给了我那个吊坠。“

白璃的尾巴尖轻轻碰了碰他颈间悬挂的蛇形吊坠——正是这个信物让白璃最初认出了他的混血身份。

“她保护了你，“白璃轻声说，“用消失的方式。“

程予安剪断缝合线，抬头时发现白璃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他。那目光中有某种近乎...温柔的东西，让他的心跳突然加速。

“好了。“他迅速移开视线，开始收拾医药箱，“伤口暂时稳定，但你需要休息。银毒会抑制你的自愈能力，至少需要...“

他的话戛然而止。白璃的手指突然抚上他的脸颊，冰凉而柔软的触感让他全身一僵。

“你的眼睛，“她轻声说，“还是金色的。“

程予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蛇族特征没有随着战斗结束而消退。他摸向自己的眼睛，感受到瞳孔依然是竖立的细线。更奇怪的是，他并不感到排斥——这些变化仿佛本就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只是沉睡多年后终于苏醒。

“我不确定...“他犹豫着开口，“该怎么控制这些变化。“

白璃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第一次觉醒总是最难的。“她的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到颈侧，那里有微弱的脉搏，“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医生。“

程予安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白璃几乎半靠在他怀里，蛇尾缠绕着他的小腿，呼吸间的冰雪气息拂过他的嘴唇。这个认知让他的耳根发烫，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想拉开距离。

“那个吻...“他低声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白璃的鳞片突然全部微微竖起，在月光下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她移开视线，尾巴不安地卷曲起来。“混血者的生命共享仪式，“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蛇族伴侣间的...古老契约。“

伴侣。这个词在程予安脑海中回荡，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他想起白璃冰冷柔软的嘴唇，想起那股在他们之间流动的生命能量，想起紫色纹路交织成网的奇妙感觉...

“所以我们是...“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白璃突然紧张地竖起耳朵，尾巴绷直。“有人来了。“她警觉地说。

程予安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抓起地上的手术刀。他的蛇族感官捕捉到远处引擎的轰鸣——一辆车正朝别墅驶来。

“许墨的援兵？“他低声问，肌肉紧绷。

白璃摇头，试图站起来却因虚弱而踉跄了一下。“不...气味不同。“她的鼻子微微抽动，“是人类...但带着蛇族物品的气息。“

程予安小心地挪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向外看。一辆黑色SUV停在别墅前，车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的高挑女子。月光下，她手中拿着的东西反射出金属光泽——一个蛇形纹章。

“认识她吗？“程予安问。

白璃滑行到他身边，透过窗户观察来人。突然，她的身体僵住了。“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她应该已经...“

“谁？“程予安警觉地问。

“林夙，“白璃的声音里混杂着震惊和某种程予安读不懂的情绪，“蛇族长老会的监察使...我以为她在五十年前那场猎杀中死了。“

程予安皱眉。来人的举止确实不像猎妖人——她站在门前，没有强行闯入的意思，而是按响了门铃。

“要开门吗？“他问。

白璃的尾巴无意识地缠上他的腰，似乎在寻求支撑。“如果真是她...“白璃的声音微微发颤，“长老会一定发现了许墨的死。监察使从不单独行动。“

程予安立刻明白了她的担忧。别墅周围可能已经埋伏了其他蛇妖。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蛇族血脉的涌动——它像一团温暖的火焰，在血管中静静燃烧。

“我去开门，“他决定道，“你留在这里恢复体力。“

白璃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不行！“她几乎是咬着牙说，“你不知道蛇族长老会的手段...他们不会容忍混血者的存在，尤其是...“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尤其是杀过纯血蛇妖的混血者。“

程予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许墨虽然是猎妖人，但也是蛇族混血——他杀死了自己的同类。

门铃再次响起，这次更加持久。

“我们没有选择。“程予安轻轻挣开白璃的手，“如果他们要对付我们，躲着也没用。“

他大步走向门口，能感觉到白璃焦急的目光烙在背上。开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白璃已经隐入阴影中，只有那双金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像两轮小小的月亮。

程予安转动门把手，冷风夹着夜露的气息扑面而来。站在门外的女子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挑，几乎与他平视。她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奇异的琥珀色，瞳孔是细长的竖线——纯血蛇妖的标志。

“程予安医生？“她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丝古老的腔调。

程予安点头，手中的手术刀藏在背后。“林监察使？“

女子——林夙的唇角微微上扬。“白璃告诉你了。“这不是疑问句。她的目光越过程予安的肩膀，看向黑暗的室内，“出来吧，白璃。我知道你在那里。“

一阵沉默后，白璃缓缓滑行到光线之下。她的姿态戒备，尾巴高高翘起，鳞片全部微微张开——这是蛇妖的战斗姿态。

“林夙，“白璃冷冷地说，“五十年不见，你倒是学会了按门铃。“

林夙轻笑一声，从风衣口袋中取出一个银色小盒。“时代变了，白监察使。“她意味深长地说，“或者说...前监察使。“

程予安注意到白璃的身体僵了一下。“我已经不是长老会的人了。“她低声说。

“哦？“林夙挑眉，“那你为何还遵守着监察使的规矩？“她的目光扫过程予安，“与混血者缔结契约，却不向长老会报备？“

程予安感到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骤降了几度。白璃的尾巴尖开始不安地拍打地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我的私事与长老会无关。“白璃的声音冷得像冰。

林夙叹了口气，打开手中的银盒。里面躺着一枚紫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认识这个吗？“

白璃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细线。“许青的逆鳞...“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你们找到了他的尸体？“

“不止。“林夙的目光变得锐利，“我们在他的巢穴发现了这个。“她从盒子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递给程予安。

程予安接过照片，胃部突然一阵绞痛。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抱着婴儿站在樱花树下。女子有着与他如出一辙的眉眼，而婴儿脖子上赫然挂着那个蛇形吊坠。

“这是...“他的声音哽住了。

“你的母亲，“林夙平静地说，“和刚满月的你。照片背面有日期。“

程予安翻转照片，看到一行褪色的字迹：2000年4月5日，予安满月。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这个日期比他身份证上的生日早了整整三年。

“什么意思？“他抬头质问，声音嘶哑。

林夙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程医生，你今年不是28岁...而是31岁。你母亲改过你的年龄，为了隐藏你的真实身份。“

白璃突然滑到程予安身边，尾巴保护性地缠上他的腰。“够了！“她对林夙嘶声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林夙合上银盒，表情变得严肃。“长老会需要见你们，“她说，“关于许青留下的资料...和他研究的'混血计划'。“她的目光直视程予安，“尤其是你，程予安。你不是普通的混血者...你是被设计出来的。“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程予安胸口。他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门框才能站稳。白璃的尾巴立刻收紧，支撑着他的重量。

“现在，“林夙退后一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车就在外面。长老会承诺保证你们的安全...至少在调查结束前。“

程予安看向白璃，在她金色的竖瞳中寻找答案。白璃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这是警告。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程予安说，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林夙叹了口气。“天亮前，“她竖起三根手指，“三位长老会在城东旧码头等你们。不来...“她的目光变得冰冷，“就视为叛族。“

说完，她转身走向SUV，风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程予安关上门，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袭来。他靠着门滑坐在地上，照片仍紧紧攥在手中。

白璃立刻盘绕在他身边，冰凉的手捧住他的脸。“听着，“她急切地说，“无论林夙说什么，都不要完全相信长老会。他们...“

“我是被设计出来的？“程予安打断她，声音空洞，“这是什么意思？“

白璃的尾巴不安地卷曲起来。“许青...许墨的父亲，是蛇族史上最疯狂的科学家。“她艰难地解释，“他相信通过特定基因组合，可以创造出完美的混血战士...既能使用蛇族法力，又不受银器制约。“

程予安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线索拼凑在一起——母亲突然搬家、烧毁照片、更改他的年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不，是隐藏他。

“所以我母亲...“

“很可能是许青的实验品之一，“白璃轻声说，“但她显然逃了出来...还带走了最重要的'成果'。“

程予安突然站起身，走向酒柜倒了杯威士忌。他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驱散内心的寒意。

“现在怎么办？“他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冷静，“去见长老会？还是...“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程予安皱眉掏出手机——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后，他的血液几乎凝固。那是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显示一个戴着蛇形戒指的手正翻阅标有“混血计划“字样的档案。图片下方是一行小字：

「他们不是唯一在找你的。天亮前，滨海公园钟楼。——一个朋友」

最令人不安的是，发信人的头像是一个紫黑色的蛇鳞图案——与许青的逆鳞一模一样。

白璃滑行到他身后，看到手机内容后倒吸一口冷气。“陷阱，“她立刻说，“许青的旧部不会放过你。“

程予安将手机扔到沙发上，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现在面临两个选择：去见神秘莫测的长老会，或者赴约可能更危险的“朋友“。

“我们哪也不去。“他突然决定道，转身面对白璃，“让他们来找我们。“

白璃惊讶地睁大眼睛。“但...“

“这栋别墅有你的防护阵法，“程予安指向窗外，“我的蛇族感官能在他们接近时预警。我们以逸待劳。“

白璃的尾巴轻轻拍打地面，思考着这个提议。“风险很大...“她最终说，“但如果布置更多反制措施...“

程予安点头，突然感到一阵奇异的平静。无论他的起源多么不堪，无论前方有多少危险，至少此刻，他不是独自面对。他看向白璃，发现她也在注视着自己，金色的竖瞳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不管我是谁...是什么，“他轻声说，“今晚我们一起面对。“

白璃的尾巴慢慢缠上他的手腕，冰凉而坚定。“以契约之名，“她庄重地说，用了一个蛇族的古老短语，“同生共死。“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墙上交织成一个奇异的图案，像是一条蛇与一个人紧紧相拥。窗外，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正在地平线上酝酿，而更大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聚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