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金平糖
待林德昭和杨武陟回到加斐大营时,已是日落西山。夕阳的余晖洒在营帐上,给整个营地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然而,两人早已无心欣赏这美景,今天的丰富经历让他们疲惫不堪,只想赶紧回到自己的营帐里大睡一场。
林德昭拖着沉重的步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血迹,脸上写满了倦意。杨武陟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头发凌乱,眼神涣散,显然也已经到了极限。
两人草草地打了个招呼,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便各自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检首仪式早已被他们二人抛到九霄云外了。
林德昭掀开帐帘,帐中一人端坐正中,闭目养神。那人正是他的大哥林德卿。林德昭心中一紧,赶紧又把帐帘放下,准备先找个地方把自己洗干净再回来。他可不希望大哥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干什么去,回来!”一声沉稳而有力的声音从帐中传来,像是无形的绳索,瞬间拉住了林德昭的脚步。
林德昭讪讪地笑着,再次掀开帐帘,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大哥,你怎么在我这里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讨好和不安,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林德卿依旧闭着眼睛,但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弟弟的反应有些不悦。林德昭见状,赶紧贴着帐壁,一步步挪到了离大哥最远的角落,仿佛这样就能避开大哥的审视。
“干什么去了?”林德卿淡淡地问道,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严。
林德昭心里一紧,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轻松的表情,没有一丝犹豫地张嘴就来:“我跟杨武陟去河里抓鱼了。”
“去河里抓鲸鱼了?”林德卿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他的目光依旧紧盯着林德昭,仿佛在等待他的下一步反应。
林德昭心虚地摸了摸头,讪笑道:“哥,河里哪里有鲸鱼啊,你就会开玩笑。”
林德卿冷哼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责备:“你小子就是不安分,你要是出什么事,我怎么跟母亲交代?”
虽然这是一句关心的话,但在林德昭听来,这话却十分刺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明明都是同一位母亲,为什么大哥就可以英勇地在战场上拼杀,而我却只能呆在营帐里?”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让他感到无比的压抑和无奈。
见自己弟弟只是低着头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林德卿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小包东西,“家主大人赐下来的金平糖,知道你喜欢吃,给你拿过来了。”
一听到有好吃的,林德昭一下子把头抬了起来,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的脸上挂着一丝谄媚的笑容,快步向自己的大哥走去,嘴里还不忘奉承道:“哎呀,还是大哥对我好!上次吃这个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可是一直惦记着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从大哥手中接过那包金平糖,动作快得几乎像是抢过来的。他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包装,感受着里面糖果的颗粒感,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糖倒在自己的手心里,糖粒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像是细小的宝石。他仔细地将糖分成了三份,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仪式。
第一份糖被他轻轻倒进了袋子里,糖粒落入袋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第二份糖被他重新塞给了林德卿,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喏,这是你的份,别嫌少。”
最后一份糖被他捏在指尖,仰起头,毫不犹豫地倒进了自己的嘴里。糖粒在舌尖化开,甜味瞬间弥漫开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露出满足的神情。
林德昭把糖袋又扔给了大哥林德卿,语气轻松地说道:“这份你回去记得给德信。”
林德卿接过糖袋,皱了皱眉,摇头道:“你怎么又来这套?每次都让我转交,你自己给他不行吗?”
林德昭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那小子从小就不喜欢我,给他东西他也不念我好。况且,这本来就是主公赏你的东西。”
林德卿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几分责备和无奈:“德信年纪还小,性子倔了点,但毕竟是咱们的弟弟。你总这样躲着他,他怎么可能会亲近你?”
林德昭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亲近?算了吧,我可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再说了,有你这个大哥在,他也不会缺什么。”
林德卿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把糖袋收了起来。他知道,林德昭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还是关心德信的,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林德卿一边伸手把自己那份糖又放回弟弟的手上,一边说道:“父亲说明天回城要开家议,有重大事情要宣布,你也要来参加。”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德昭享受着额外的糖分,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自己的大哥。他心想:“估计是要宣布我去给长公子当侍读众的事吧。”林德昭的脸上露出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这件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看着弟弟满不在乎的样子,林德卿暗叹一口气,起身说道:“赶紧给自己收拾收拾,脏兮兮的,今天早点休息,别跟之前一样在家议的时候睡觉。”看他无奈的样子,显然对这个弟弟的散漫习以为常。
言罢,林德卿转身走了出去,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远去。林德昭看着手中的糖,嘴角微微上扬,心中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家议……会是什么事呢?”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多想,继续享受这难得的甜味。
是夜,林德昭辗转难眠。明明刚回来的时候累得不行,但洗完澡后,反而一点困意都没有了。他躺在床铺上,望着洒进帐篷里的月光,思绪万千。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一片银白。林德昭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今天的种种场景:父亲林承宗和大哥林德卿在战场上的英姿,骑兵冲阵时的震撼,以及最后胜利的喜悦。那些画面像是刻在了他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然而,随之而来的却是他今天所经历的险境。那个死不瞑目的吉川溃兵,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还在盯着他;那块沾血的石头,冰冷而沉重,仿佛正握在他的手中;还有那群下手果断的劫掠众,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贪婪和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哦,对了,还有那个叫陈吉秀的家伙……”林德昭喃喃自语,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今天要不是陈吉秀出手相救,自己和杨武陟估计现在正在排队喝孟婆汤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德昭翻了个身,试图将这些思绪赶出脑海,但它们却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着他。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力,仿佛自己在这乱世中只是一片随风飘荡的落叶。
“未来会是什么样?”他在心中默默问道,目光再次投向那洒满月光的帐篷顶。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回应他的困惑。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大军便开始拔营。晨雾笼罩着整个营地,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露水的气息。士兵们忙碌地收拾帐篷、装载物资,马蹄声和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西林城的部队率先启程,因为他们需要尽快赶回北部,提防日渐强大的伊张厅。林德昭骑在马上,紧跟在自己父亲林承宗和大哥林德卿的身后。他的目光不时扫过父兄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从父兄断断续续的交谈中,林德昭意识到北部的局势并不乐观。伊张厅的崛起对西林城构成了巨大的威胁,他们的军队日渐强大,边境的冲突也愈发频繁。林承宗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而林德卿则紧锁眉头,显然也在为北部的局势担忧。
林德昭握紧了缰绳,心中暗自思忖:“如果伊张厅真的打过来,我们能守住吗?”他抬头望向北方,晨雾中隐约可见远山的轮廓,仿佛隐藏着未知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