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归骸
天元宗的晨钟在青铜化。
云清尘从时空乱流中跌出，龙爪刚触及主峰广场，就听见金属扭曲的呻吟。三千名弟子保持着晨课姿势僵立，道袍下的皮肤正泛起青铜光泽。最前排的弟子突然转头，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跳动的青焰——与云无涯消散前的魂火一模一样。
“清尘...师兄...“
队列末端的小道童嘴唇未动，腹中传出初代清微子的声音。孩童的胸腔突然裂开，钻出由铜钱组成的蜈蚣，每枚铜钱都刻着云清尘的姓名！
玉霄剑自动出鞘，斩断的蜈蚣节肢却化作青铜沙。沙粒在空中重组，凝成缩小版的诛仙剑阵。云清尘的右爪鳞片突然翻卷，露出下方新生的鬼面纹——与云无涯左颈的图案互为镜像！
“你终于开始融合了。“
初代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广场青砖层层爆裂，七十二具青铜棺破土而出。每口棺盖都刻着星图，而棺中躺着的...赫然是不同年龄的云清尘！
最年轻的棺中是个婴儿，右臂胎记处插着银针；
十五岁那具心口嵌着青铜灯盏；
当视线触及最新那具时，云清尘的识海轰然炸开——
棺中分明是刚成年的自己，而尸身左颈竟爬满暗纹！
“你以为逃得过轮回？“
初代的本体从地脉裂缝升起。这怪物由十万铜钱蜈蚣纠缠而成，核心处悬浮着祠堂青铜鼎，鼎内半颗龙心已长出口器，正咀嚼着云无涯残魂凝成的光粒！
焚心木的虚影突然自云清尘脊背抽出。
青焰枝条刺入青铜化弟子的眉心，每刺一人就多一片透明树叶。当第七十二根枝条扎入初代本体时，所有叶片同时映出同一幕——
二十年前的云家村祠堂，大长老玄阴子正将噬心蛊卵喂给婴儿...而递卵的那只枯手，腕上戴着云清尘的剑穗！
“不可能！“
龙啸震碎半数铜棺。就在此时，最新那具成年尸身突然睁眼，左颈暗纹亮起血光。尸身右臂胎记离体飞出，在空中化作星图锁链，将云清尘的龙爪与青铜鼎捆在一起！
鼎中龙心突然停止咀嚼。
半截焦黑的灯芯从口器掉落，芯上缠着一缕未灭的魂丝——
正是云无涯的声音：“哥...鼎底...“
初代本体发出刺耳尖啸。
所有青铜化弟子突然自爆，飞溅的金属血肉凝成天罗地网。而在这必杀之局中，云清尘看清了鼎底的刻字：
**“小九，吞下逆鳞“**
青铜鼎的内壁刻痕在龙血浇灌下显形。
云清尘被星图锁链捆在鼎沿，右爪鳞片剥落处滴落的金血，正顺着鼎内沟槽游走。当血线触及鼎底“吞下逆鳞“的刻字时，那些笔画突然蠕动重组，浮现出烛龙真正的留言：
**“逆鳞即时辰——子时三刻，剖心见月“**
初代的本体突然痉挛。
十万铜钱蜈蚣组成的躯体疯狂扑向青铜鼎，却在触碰前被七十二具铜棺拦住——不同年龄的云清尘尸骸正互相撕咬！十五岁尸身咬住婴儿棺的银针，成年尸骸则用暗纹缠住初代的蜈蚣足节。
“你...算计我...“初代的声音从鼎中龙心传出。那颗半腐的心脏突然裂开，露出内里包裹的物件——半片青铜铃，铃舌正是云清尘未来要制作的脊椎骨针！
焚心木的虚影突然实体化。
青焰枝条刺入云清尘右爪伤口，强行抽出一缕金黑交织的血线。血线在空中凝成钥匙形状，精准插入青铜铃的舌槽。
咔嚓。
时空静止的刹那，云清尘看见：
二十年前的云家村祠堂，大长老喂给婴儿的噬心蛊突然反噬；
三百年前的雨夜，烛龙自爆前用逆鳞刻下这段留言；
而最重要的画面是——未来的自己站在初代尸体旁，正将玉霄剑插入青铜鼎！
静止被龙心尖啸打破。
初代的本体突然分解，所有铜钱蜈蚣射向七十二铜棺。每具棺中的云清尘尸骸都开始异变——婴儿棺长出龙尾，少年棺浮现暗纹，而成年棺...
竟在吞噬其他尸体的胎记！
“哥...现在！“
鼎中残存的云无涯魂丝突然缠住龙心。青焰顺着魂丝蔓延，将半颗心脏烧得透明——内里赫然是缩小版的焚心木，树干上钉着九十九枚青铜钉，每枚钉下都压着片龙鳞！
云清尘的右爪突然穿透鼎壁。
不是击碎，而是融入——青铜鼎本就是烛龙给他的周岁礼，唯有逆鳞血脉能唤醒真容。当爪尖触及焚心木幼苗时，所有记忆轰然贯通：
所谓“子时三刻“，是双生子降生的时刻；
“剖心见月“的月，指青铜鼎内壁的圆形暗格；
而最关键的是——
初代清微子，从来都是烛龙被污染的恶念！
龙心彻底爆裂。
飞溅的碎片中，那半枚青铜铃铛突然放大，将云清尘完全笼罩。铃铛内壁刻满星图，而正中央悬浮着...
一滴凝固的龙泪。
泪珠中封存的，是烛龙左目看到的最后景象：
年幼的云清尘踮脚站在祭坛边，亲手将噬心蛊喂给了——
襁褓中的自己！
青铜铃铛的内壁突然无限延伸。
云清尘坠入由十万面铜镜组成的回廊，每面镜中都是不同年龄的自己——三岁孩童握着染血的银针，十五岁少年剜出右臂胎记，而最多的画面，是三百个成年云清尘同时将玉霄剑刺入云无涯心口！
“这是...所有时间线的终点？“
龙爪触碰镜面，指尖却穿过冰冷屏障。镜中的自己们突然齐声开口，声音叠加成初代的狞笑：“你逃不掉的，每个你都杀过他！“
焚心木的幼苗从伤口钻出根系。
青嫩根须扎入镜面，每接触一面铜镜，云清尘就承受一次记忆冲击：
某个时空的自己为破境亲手种下噬心蛊；
某个时间线为夺玉霄剑将弟弟推入炼器炉；
最痛苦的是主镜景象——未来的自己站在初代身侧，用龙骨钉将云无涯残魂钉在青铜鼎内！
“不...这不是...“
反驳的话被镜廊震动打断。所有铜镜突然渗出青铜液，在空中凝成三百柄诛仙剑。剑尖对准焚心木幼苗的刹那，铃铛内壁的星图亮起——
凝固的龙泪蒸腾成雾。
雾气中浮现出烛龙最后的视角：
幼年云清尘喂噬心蛊的对象，竟是另一个自己！
双生子从来都是同一灵魂的分裂，而初代要的……
是让所有时空的云清尘在绝望中自毁！
“哥...“
熟悉的呼唤让镜廊静止。
龙泪雾气凝成云无涯的虚影，少年左颈暗纹与云清尘右臂鬼面纹完美嵌合。当他伸手触碰最近铜镜时，镜中屠杀场景突然扭曲——
那柄刺入心脏的玉霄剑，剑穗上系着半枚青铜铃！
“铃舌...“云无涯的虚影突然分解，化作流光注入焚心木，“...是钥匙！“
幼苗暴涨成参天巨树。
树根撕裂铜镜，每一道裂痕都涌出初代的惨叫。当主镜破碎时，云清尘看见震撼真相：
镜中未来的自己挖出的不是云无涯心脏——
而是从弟弟心口取出的，那截脊椎骨针！
骨针正插在初代本体眉心，针尖挑着片逆鳞。
“原来...这才是...“
现实的青铜鼎突然炸裂。
真正的玉霄剑从鼎底射出，剑身缠绕着云无涯最后的魂丝。当云清尘握住剑柄时，所有铜镜中的自己同时挥剑——
不是斩向云无涯，而是刺穿各自眉心！
三百道金血汇聚成河，冲刷出初代本体的真容：
一条被青铜锁链贯穿的幼龙，额心插着那枚骨针。
它蜷缩在鼎内，眼中流出的……
是混着星光的泪。
焚心木的根系贯穿三百时空。
云清尘站在巨树之巅，脚下是随枝桠舒展而重组的山河——崩塌的天元宗主峰被青焰重塑为碑，青铜化的弟子们在根系间褪去金属外壳。玉霄剑插在树干中央，剑穗缠绕着那枚脊椎骨针，针尖挑起的逆鳞正将星光洒向大地。
初代本体的幼龙残骸在泪水中溶解。
当最后片青铜鳞脱落时，露出的不是污秽，而是蜷缩在光团中的......真正的烛龙幼体。
“小九......“
微弱的龙语在云清尘识海响起。
他右臂的鬼面纹突然脱离皮肤，化作流光包裹住光团。当光芒散去时，掌心里躺着颗星辰状的果实——果皮下隐约可见婴孩蜷缩的轮廓。
地面突然震颤。
七十二座新碑破土而出，每座碑面都浮现出云无涯的暗纹。当第一缕晨光照耀碑林时，所有暗纹同时亮起，在云端拼成完整的太虚星盘。
星盘中央，渐渐浮现出少年虚幻的身影。
“无涯？！“
云清尘冲向最巍峨的主碑，却在触碰前被星光弹开。碑面浮现出弟弟最后的手书：
**“哥，我本是烛姨心火所化。“**
**“如今归位，正好永镇归墟。“**
**“记得在碑前......“**
文字突然模糊。
云清尘的龙爪抚过碑面，感受到下方微弱的心跳——整片碑林竟是活着的封印，每座碑里都沉睡着部分烛龙心火！
玉霄剑突然发出清越剑鸣。
剑柄明珠映出未来片段：
自己白发苍苍地守在碑前；
星辰果实成熟坠地，爬出的婴孩额生龙角；
而最重要的画面是——
那孩子左颈干干净净，没有一丝暗纹。
初代最后的声音在风中飘散：“你以为赢了？看看你的手......“
云清尘低头。
右爪正在褪去龙鳞，露出人类皮肤。可新生的皮肤上，竟缓缓浮现出与碑文相同的暗纹！
“原来如此......“
他忽然轻笑，指尖凝聚金血点在眉心。
暗纹如活物般从手臂爬向心口，最终在胸膛形成完整的太虚星图——与碑林上空的星盘遥相呼应。
焚心木的枝叶突然凋零。
所有能量通过根系注入主碑，碑面渐渐透明，露出里面沉睡的少年。云无涯的睫毛微微颤动，左颈暗纹正化作光点流向星图。
当最后粒光点融入云清尘心口时，主碑轰然碎裂。
少年虚幻的身影终于能触碰现实，可指尖却穿过兄长身躯——他已与碑林同化，成为真正的守界灵。
“这样也好。“
云清尘坐在新生碑前，将星辰果实埋入土中。
“我守山河，你守我。“
远处的地平线上，初升朝阳中......
一株嫩芽正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