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章 美人图(10)
见伙计一脸为难,程庭芜连忙从旁解围:“伙计,这边喊掌柜的来做主,你去帮我们这桌再上个点心。”
伙计忙不迭点头:“好嘞!这就去!”
他先快步跑到柜台前,对着正在拨算盘的掌柜的耳语几句,掌柜的指尖猛地顿在算珠上,脸色微变,立刻放下算盘,撩起藏青色长衫下摆往这边赶,伙计则转身直奔后厨。
掌柜的很快赶到,许是怕事态闹大,便亲自将那二人引到屏风角落的梨木桌旁,弓背低声交谈。
半响,像是谈妥了,才匆匆起身折回。
没一会儿,伙计端着青瓷盘过来,盘中码着几块枣泥山药糕,上面点缀着桂花碎。
“方才多谢姑娘解围。”伙计压低声音,脸上浮着感激。
程庭芜接过糕点,顺手搁到桌上。
“小事,不过既是掌柜的交代的规矩,便喊掌柜的亲自来跟客人说清楚,别什么事都想着自己一个人能解决。”
伙计连连点头:“姑娘说得对,是小的欠考虑了。”
程庭芜朝伙计招了招手,后者虽有些困惑,仍忙不迭弯腰凑近,她低声问:“方才那中年妇人,可是鸣玉坊的鸨母?”
伙计闻言一惊,忙左右张望片刻,才压低声音道:“姑娘竟认得?正是玉娘。”
“那跟在她身侧的男人呢?”
“是坊里的护院头头,名唤李川。”
伙计苦着脸叹口气,忍不住抱怨道:“您也知道,鸣玉坊是风月场子,更别说最近又出了命案,如今整条街的铺子都躲着她们呢。”
程庭芜微微颔首,心想她果然猜的没错。
伙计苦着脸摇头:“掌柜的不想接待他们,还不是因为怕冲撞了其他客人,哪知道他们这般无赖,非要吵吵嚷嚷留在此处。”
言语间,看得出这伙计对玉娘和李川二人颇有微词,程庭芜点头附和:“开门做生意,图的就是个吉利,掌柜的顾虑也没错。”
正说着,邻桌忽有人喊添茶,伙计连忙拱手:“姑娘慢用,小的先去招呼客人。”再次道谢后,匆匆转身忙活去了。
程庭芜夹起块煨得酥烂的肘子,看着酱汁在瓷勺上拉出透亮的丝,忽然轻笑出声:“都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如今想找的‘鱼’竟自己蹦到眼前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贺云骁放下手中的筷子,目光沉沉地看向玉娘所在的位置:“是有些赶巧。”
夏寻雁替她斟了盏杨梅冰饮子,目光掠过她眼底的狡黠,好奇道:“那阿芜打算如何钓这条‘鱼’?”
“先养着。”程庭芜咬下一口肘子,花雕的醇香混着肉质的软嫩在口中散开,她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待她们吃完这顿热乎饭,心气儿松快些了,再上前问话也不迟。”
她忽然朝着夏寻雁神秘一笑,轻轻戳了戳她的胳膊:“虽说这鱼已经自己主动蹦了出来,却还得下点饵料,寻雁可愿借些银钱打点一番?”
夏寻雁虽不解其中关窍,仍顺从地摸出怀中钱袋,递到她手边:“自然愿意,阿芜随意支配即可。”
程庭芜接过钱袋晃了晃,听着里头银钱相撞的轻响,嘴角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见饭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程庭芜打开钱袋,从中取出些银钱递到跃风手中,低声交待:“先去结清咱们这桌的账,再让后厨挑道荤菜送到玉娘那桌,顺道把她们的饭钱也结了。”
跃风攥着银钱眨了眨眼,圆脸上写满困惑:“可、可她们压根不认识咱们啊?为啥要破费请吃饭?”
程庭芜屈指敲了敲跃风的脑门:“你忘了?我们方才还说了,要找到鸣玉坊内的人,同他们的口中探听到更多有用的消息,眼下人何机会就在我们的眼前,不抓住能行吗?你麻烦别人之前,不得先给人家点好处,拉近些距离?”
夏寻雁对着跃风点头示意:“照阿芜姑娘说的办。”
“好,我这就去。”说罢,跃风立刻起身,攥着银钱往柜台小跑而去,凑到掌柜的跟前,将程庭芜的话低声转述一遍。
掌柜的握着算盘的手猛地顿住,眼瞪得溜圆:“这位客人,你可知那玉娘可是鸣玉坊的鸨母?不说这身份上不了台面,光是近日鸣玉坊的案子就足以令人退避三舍了,您家主子怎的……”
跃风挠了挠后脑勺,圆脸上挂着憨厚的笑:“您老照办便是,我家主子乐意结交朋友。”
掌柜的还欲再劝,犹豫了片刻,终究只敢小声嘀咕:“如今的贵人啊……”他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收下银钱,而后转头吩咐后厨加急做菜,快些送到玉娘桌上。
坐在角落里的玉娘和李川,看见跃风站在柜台前和掌柜的嘀嘀咕咕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还时不时朝他们这投来几个眼神,脸色顿时一沉。
李川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杯子与桌面相撞发出“砰”的声响。
“那小子同那掌柜的鬼鬼祟祟的在说些什么!”李川心下不忿,当即便撸起袖子,作势要起身。
玉娘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绢帕下的手指关节泛白。
“坐下!”她压低声音,眼角细纹因紧绷的神情微微扭曲,“咱们刚出衙门的门,你想再进去不成?”
李川喉间发出不满的闷哼,却在触及玉娘警告的眼神时,不情不愿地重新坐回椅子,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怕他们作甚……”
玉娘捏紧绢帕,指尖掐进掌心:“如今这节骨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忽然自嘲一笑,“咱们这种人走到哪儿不是遭人嫌?早该习惯了。”
李川喉头滚动,粗糙的手掌覆上她微凉的手背:“鸣玉坊都封了,短时间内怕是难以重新营业了,就算再开门,也没什么人敢来了,姑娘们散的散、走的走……”
他忽然攥紧她的手,凑近几分,“不如你跟我走!我在城西有间屋子,虽不宽敞,却能遮风挡雨。”
玉娘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少见的灼热,那些在风月场里浸了半辈子的话忽然哽在喉头,她下意识抽回手:“你这人……总爱拿恩义当说辞。我养你三年,不过是瞧着你护院得力,何必……”
“不是恩义。”李川固执地再次伸手,这次却轻轻握住她指尖,“是真心。”
玉娘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