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汤融泪，双影护亲
刘耀林蹲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膝盖几乎要顶到下巴。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他通红的眼眶，母亲的号码被反复按下又删除，玻璃面板被指腹蹭得发黏，消毒水的气味混着窗外刺耳的蝉鸣灌进鼻腔。他突然想起上周在考场外，张亦北攥着手机崩溃痛哭时，也是这样死死咬着嘴唇，直到渗出血珠。那时候他只能笨拙地递纸巾，现在却恨不得替小北扛起所有的重担。
深吸一口气按下拨通键，听筒里传来油锅爆香的刺啦声。“妈，我想在亦北家住段时间......”话刚出口，他的指甲就深深掐进掌心，盯着病房门上李小翠的名牌，金属边框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母亲的声音裹着菜刀剁菜的咚咚声：“怎么突然要住别人家？高考完不回家歇着？”
“亦北外婆病得太重，他一个人撑不住。”刘耀林的声音不受控地发颤，眼前浮现出凌晨三点的病房——张亦北蜷缩在陪护椅上，却始终保持着伸手就能碰到病床的姿势，像守护巢穴的幼兽。当他想劝小北眯会儿时，对上的是双布满血丝却亮得吓人的眼睛：“我怕一闭眼，外婆就......”回忆让他喉咙发紧，只能用力吞咽唾沫。
“胡闹！人家的家事......”父亲的怒吼震得听筒嗡嗡作响。刘耀林猛地站起来，校服下摆扫过长椅发出刷刷声：“爸！您忘了吗？去年我发烧40度，是翠姨连夜背我去的村诊所！”记忆的潮水汹涌而来：暴雨倾盆的深夜，李小翠把他紧紧捆在背上，蓑衣下传来的体温混着雨水，她踩进泥坑踉跄时，总不忘腾出只手护住他的头。“那天她发着烧还硬撑着......”他的喉咙突然哽住，看见走廊玻璃映出自己颤抖的身影。
电话陷入死寂，刘耀林听见母亲压低声音：“要不......咱们炖只老母鸡带去？”他刚要开口拒绝，父亲的粗嗓门再次炸响：“臭小子，明天中午在校门口等着！”
刘耀林嘴角微微一笑，挂电话的瞬间，他突然听到楼道拐角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像受伤的幼兽在呜咽。在消防栓后的阴影里，张亦北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他的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蒙着水雾，校服袖口被咬得发皱。听见脚步声，少年慌忙用手背胡乱抹脸，却把泪水糊得满脸都是：“我没事，就是......”话音戛然而止，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外婆以前最疼我，可我连她什么时候这么瘦的都不知道......”最后几个字被哭腔撕得破碎，每一声抽噎都像锋利的刀片，割着刘耀林的心。
刘耀林蹲下来时膝盖磕在瓷砖上，却顾不上疼痛，笨拙地把小北的头按进自己肩头。张亦北滚烫的泪水渗进校服，他想起小学时两人偷摘邻居家的桑葚，张亦北被发现后也是这样把脸埋在他怀里发抖。“你忘了？”他强装镇定地拍着后背，“翠姨说过，你考上大学要带她去看山外面的世界。”怀里的张亦北颤抖得更厉害，却缓缓攥紧了拳头。
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刘耀林摸索着掏出块巧克力。包装纸的沙沙声里，他掰下一半塞进张亦北手里：“小时候翠婶总把糖留给你，这次换我们喂她吃甜的。”指尖触到对方冰凉的手背，他故意用欢快的语气说：“等外婆好了，咱们带她去吃城里的巧克力蛋糕，让她甜到心坎里！”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张亦北终于抬起头，月光下，他嘴角沾着巧克力碎屑，恍惚又变回那个偷吃糖果的小男孩。
第二天正午，烈日把柏油路晒得发软。刘耀林在校门口踮脚张望，汗水顺着后背往下淌。远远看见父亲骑着那辆破旧的电动车，突突地停在树荫下，后座绑着的保温桶飘出醇厚的香气。母亲抱着纸箱小跑过来，鬓角的白发被汗水黏在脸上：“快带回去给翠姨补补，老母鸡炖了整整三个钟头，还放了她最爱吃的山药。”父亲别扭地把新买的毛巾塞进他怀里，嘟囔着：“别饿着自己，照顾人也要顾好自己。”
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中混进了鸡汤的浓香。李小翠浑浊的眼睛亮起微光，她费力地伸出手，抚上刘耀林汗湿的额头：“傻孩子，让你爸妈操心......”刘耀林红着眼眶拧开保温桶，揭开盖子的瞬间，热气裹挟着金黄的油花升腾而起。那醇厚的香气里，混着红枣的甜、枸杞的暖，还有文火慢炖数小时才有的独特鲜香。“翠姨，您尝尝。“他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吹凉，汤勺边缘凝着的油珠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李小翠喝了一口，浑浊的泪水顺着皱纹缓缓滑落。“和我年轻时炖的......一个味儿。“她哽咽着说，声音里满是怀念与感动，“那时候，你们这些小馋猫，总围着灶台转。“鸡汤的暖意似乎真的注入了她虚弱的身体，苍白的脸颊竟泛起一丝血色。
张亦北捧着汤勺的手微微发抖，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又吹，才送到外婆嘴边。李小翠喝了两口就摇头，虚弱地说：“小北你喝，你才高考完累坏了......”张亦北轻轻拿起汤勺：“咱们三个一起喝！”他先喂了李小翠一口，又舀起一勺送到刘耀林嘴边。当温热的鸡汤滑过喉咙，阳光穿过百叶窗，在保温桶里碎成点点金箔。蝉鸣声中，三个身影紧紧相依，恍若儿时在老槐树下分享西瓜的模样。
李小翠靠在枕头上，看着两个少年你一口我一口地喝着汤，眼角溢出幸福的泪水。“以后啊，”她轻声说，“你们要像亲兄弟一样，互相照应。”刘耀林和张亦北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抹去她的眼泪。窗外的蝉鸣依旧喧嚣，但病房里却充满了温暖与希望，这碗承载着亲情与友情的鸡汤，让每个人的心都紧紧连在了一起。
说来也神奇，自从喝了这碗鸡汤，李小翠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她开始主动和医护人员说话，还能坐起来靠着床头，听刘耀林和张亦北讲村里的趣事。那浓郁的香气，仿佛带着神奇的魔力，不仅唤醒了沉睡的味蕾，更唤醒了对生活的希望。病房里，三个身影紧紧相依，在鸡汤的香气中，续写着属于他们的温暖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