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5章 夺旗令,杀机藏!
“咚!咚!咚!”
沉闷如滚雷的聚将鼓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五十名刚刚结束早操,浑身汗水泥泞,喘息未定的新卒左队成员,如同被鞭子抽打。
在李骁冰冷目光的逼视下,迅速拖着疲惫的身躯,在校场边缘那片属于他们的泥泞角落里勉强列队站定。
校场中央点将台前,旅帅赵冲一身擦得锃亮的明光铠,猩红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按刀而立,身姿挺拔如标枪,英朗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一种久经沙场的冷硬。
台下,数百名新卒如同沉默的蚁群,密密麻麻,鸦雀无声,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铁锈味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恐惧。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点将台上那个猩红的身影上。
赵冲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刷子,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或麻木、或惊惶、或隐含凶戾的脸。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清晰得不容置疑。
“跳荡营新卒,听令!”
死寂。
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
“三日后。”
赵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说道。
“新卒大考!”
“嗡……”
人群中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如同受惊的蜂群。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张脸。
赵冲抬手,压下骚动,声音冷得像寒冰。
“考校内容:夺旗!求生!”
“五百新卒,分为十队,每队五十人,各据一隅。”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狠狠劈向空中。
“中央高地,插赤水军旗一面!”
“时限:三个时辰!”
“规则:夺旗者,全队擢升,护旗至时终者,全队擢升,夺旗后能守住者,按功行赏,余者皆赏。”
赵冲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寒,如同地狱吹来的阴风。
“死生不论,优胜劣汰,活下来的,才配叫‘跳荡’,才配领我赤水军的甲胄粮饷,才配去砍吐蕃狗的头颅。”
“嘶!”
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死生不论要是真的,这哪里是考核,分明是养蛊,是五百人冲进去,最后只能活下几十甚至十几人的残酷绞肉场,为了那面旗,为了活命,同袍相残已是必然。
赵冲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台下每一张惨白的脸。
“怕了?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去辎重营掏粪,去伙房劈柴,跳荡营的刀,只配握在敢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敢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好汉手里。”
“三日后辰时初刻,过时不候者,视为逃卒,军法从事。”
“斩!”
最后一个“斩”字,如同晴天霹雳,炸得整个校场死一般寂静。
恐惧像实质的冰块,冻结了所有人的血液。
赵冲不再看他们,收刀入鞘,猩红披风一甩,转身大步离去,留下身后一片绝望的死寂和粗重如风箱的喘息。
李骁的左队,同样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五十双眼睛,茫然、恐惧、绝望地望向他们的队正。
孙二狗握紧了手中那根虫蛀的长矛杆,指节捏得发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有人腿肚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
李骁站在队列最前方,背对着他们,面向点将台的方向。
他纹丝未动,只有按在腰间“斩机”刀柄上的右手,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以他为中心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空气中弥漫的恐惧。
他缓缓转过身。
他的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冰冷,而是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刻骨的仇恨,更是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疯狂。
“都听见了?”
李骁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像两块金石在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穿透力。
无人应答,只有粗重的喘息。
“怕死?”
李骁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一张张惨白的脸。
“怕死,现在就给老子滚去辎重营掏大粪,别在这里碍老子的眼,耽误老子砍人!”
他猛地踏前一步,逼近人群,那股凶悍绝伦的气势如同出闸的猛虎。
“就是老子的刀开锋的地方,也是你们这群废物唯一能活命的机会!”
“想活?”
他声音陡然拔高,炸雷般轰响。
“就他娘的给老子把眼珠子瞪圆了,把牙咬碎了,把你们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跟着老子,杀,杀出一条活路,把那面旗,给老子夺回来。”
“从今天起,睡觉都给老子抱着你们的破刀,做梦都给老子想着怎么砍人,三日后,老子要看到一群狼,一群见了血就发疯的狼,不是一群待宰的羊。”
“听清楚没有?!”
“听,听清楚了!”
稀稀拉拉的回应,带着颤抖。
没吃饭?!
还是都他娘的是娘们?!
李骁暴怒,额角青筋贲张,凶煞之气冲天而起。
“听清楚了!!”
这一次,五十个喉咙被恐惧和那点被强行点燃的疯狂逼出了血性,爆发出参差不齐却足够震撼的嘶吼。
吼声震散了部分恐惧,浑浊的眼神里,一种名为“拼命”的狠厉,如同野草般开始滋生。
李骁不再废话,猛地一挥手。
“解散,半个时辰后,此地集结,练阵,练刀,练到死!”
人群轰然散开,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绝望,脚步踉跄地奔向窝棚,去抓紧那短暂得可怜的喘息时间。
李骁站在原地没动。
他缓缓抬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投向校场边缘那排属于营中官吏的偏帐。
其中一顶稍大、门口站着两名亲兵的牛皮帐篷,帘子刚刚放下,隔绝了内外视线。
那正是赵军吏的偏帐。
偏帐内。
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混合着炭火气,勉强压住了帐篷本身的皮革和汗馊味。
帐内陈设简单,一张胡床,一张堆满文牍的案几,一个烧得通红的炭盆。
炭盆旁,赵军吏那张刀条脸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更加阴鸷刻薄,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和算计的光芒。
他面前,敞开着三口沉重的樟木箱。
第一口,黄澄澄的金叶子在火光下流淌着令人眩晕的光芒。
第二口,是色彩斑斓、触手温润的蜀锦苏绣,华美得与这简陋军帐格格不入。
第三口,则是码放整齐的名贵药材,老山参粗壮如婴臂,鹿茸色泽温润,雪莲散发着清冽寒气。
王氏家将,一身锦袍,腰挎宝刀,倨傲地站在箱子旁,眼神冰冷地看着赵军吏,如同在看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赵军吏,”
家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门阀爪牙特有的居高临下说道。
“夫人的意思,想必不用我再重复了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两顷地的契书,还有那柄妖刀,必须拿回来。”
“李骁那卑贱庶子,绝不能再活着走出来。”
赵军吏贪婪的目光在金叶子和锦缎上来回梭巡,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他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狠和得意:“将军放心,三日后新卒大考,就是那杂种的葬身之地,我已安排妥当。”
家将对赵军吏道:“赵大人,夫人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不再停留,转身掀帐而去。
赵军吏独自留在帐内,贪婪地扑到那三口箱子前,抓起一把金叶子,感受着那冰冷沉重的触感,脸上露出陶醉而扭曲的笑容。
“李骁,嘿嘿,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喃喃自语,三角眼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与此同时,校场边缘那片泥泞的空地上。
李骁的左队五十人,刚刚结束了又一次地狱般的变阵冲刺。
所有人都瘫倒在地,如同离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混着泥浆,在脸上身上糊了一层又一层。
破烂的甲胄沉重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和泥土的腥味。
李骁拄着“斩机”,站在空地中央。
他的胸膛也在剧烈起伏,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不断滴落。
但他站得笔直,目光如同盘旋在尸堆上空的秃鹫,锐利地扫视着瘫倒的手下。
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那不仅仅是疲惫。
在那粗重的喘息和瘫软的身体之下,他感受到了一种被逼到极致后滋长出来的东西。
一丝狠厉,一丝麻木的认命,还有一种被反复捶打后,勉强凝聚起来的,脆弱的同袍感。
但嫡母王氏不会让李骁这么容易走过去的,一股冰冷的寒意,使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校场边缘赵军吏那座紧闭的偏帐。
王氏!
李承业!
赵军吏!
终于彻底亮出来了,他们不仅要他死,还要他死在那混乱的杀戮场里,死得无声无息,死得合情合理。
杀机!
冰冷刺骨、赤裸裸的杀机!
如同无形的绞索,已经死死套在了他和这五十个可怜虫的脖子上。
李骁的手,死死攥紧了“斩机”,一股狂暴,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杀意和怒火,在他血管里疯狂奔涌,咆哮。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再次扫过瘫倒在地,对即将降临的致命杀机还茫然无知的手下。
孙二狗正大口灌着浑浊的凉水,一个瘦小的新卒在笨拙地试图把松脱的甲胃绑紧
夺旗的危机,还有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李骁的嘴角,开始无声的嘲笑。
想杀我?
想夺刀?
想把这五十个人都当成垫脚石?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了翻腾的杀意,却将那冰冷的火焰压缩得更加凝练、更加炽热。
“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
瘫倒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惊得一哆嗦,挣扎着抬头望去。
只见他们的队正,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煞神。
浑身散发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凶煞之气!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斩机”。
呛啷!
刀鸣清越,带着冰冷的杀意!
灰蒙蒙的刀身斜指苍穹!
“躺在地上装死,就能躲过黑石谷的刀?!”
李骁的声音如同滚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都他娘的给老子看清楚,看清楚老子手里的刀。”
他目光如电,狠狠刺向每一个人的眼睛。
“三日后!老子这把刀,要饮血,要砍人,要杀出一条活路,你们呢?!”
“你们的刀呢?!你们的命呢?!是等着别人来砍?!还是跟着老子,去砍别人的脑袋?!”
他猛地踏前一步,刀锋指向瘫倒的人群,嘶吼如同咆哮的雷霆。
想活的!
就给老子站起来!
拿起你们的破刀!
练!
往死里练!
练到你们的刀比老子的更快!
练到你们的心比石头还硬!
练到那些想弄死我们的杂种,还没靠近,就被老子们剁成肉泥!
“给老子站起来!!!”
吼声如同惊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暴意志,狠狠砸在每一个新卒的心坎上。
恐惧被点燃,绝望被撕碎,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的疯狂血性,如同野火般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吼!”
“站起来!干他娘的!”
“练!练死也比等死强!”
嘶吼声、咒骂声、兵器砸地的碰撞声轰然爆发。
五十个疲惫不堪的身影,如同被注入狂暴的野兽,挣扎着,嘶吼着,从泥泞中爬了起来。
他们抓起身边锈迹斑斑的武器,眼中燃烧着被李骁强行点燃,那是绝望而凶狠的火焰。
李骁站在狂乱的人群中央,拄刀而立,如同风暴的中心。
他的目光越过疯狂操练的手下,再次投向赵军吏那座阴冷的偏帐,瞳孔深处,那两点幽冷的火焰,燃烧到了极致。
杀机已至。
那便杀!
用敌人的血,铺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