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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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两情相悦

但不管怎么样,第二天上午,这个从不言败的姑娘,又找了个理由,还带上几本书去找韩德让了。

这次她还是比较吸取经验,走到院落门口,先叫信宁进去通报以后,才进来。见了韩德让,亦是规规矩矩地叫了声:“德让哥哥——”又把手中的书给他。

韩德让昨天见着她生气跑走了,本是担忧不已,见了她今日如此,不禁松了口气。

两人坐下,韩德让道:“昨天你回去没有再生气?”

燕燕摇头:“有,我很生气。”

韩德让诧异:“那你今日——”

燕燕坐正,严肃地说:“我当然很生气,因为我喜欢你,看到别的女人在我面前破坏我们的关系,怎么可能不生气。”

她本来就长得讨喜,这一故作严肃的表情,不但没有严肃之感,反教人觉得更加有趣。韩德让咳嗽一声,压下嘴边的笑意,才道:“李姑娘也是……”

燕燕截断他:“我知道,李姑娘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她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我现在不怪她了。”

“当真?”韩德让有些不信。

燕燕却认真地点头:“是的,她以为我们后族的姑娘,就是要为后为妃,以为我来找你,不是真心的。可我要告诉你,我是真心的,韩德让,我不为后,也不为妃,我只想做你的妻子。”

韩德让怔住了,一时竟久久无法回答。

他活了二十多年,自懂事以来,一直背负着父亲给他的使命,这使得他的年少时光,并不能像别的少年郎一样,有“知好色而慕少艾”的经历。他隐约感觉过李思偷偷看过来的目光,甚至是鼓足勇气递出来的荷包和手帕,但是,他的心,没有动过。

有时候他想,或许等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他也应该娶妻生子,那时候,李思若还没有嫁人,或许她会是个合适的对象吧。只是在这之前,在他要冒着生死大险之前,他不想娶妻,不想连累任何人。

这些年来,上京不是没有女孩子向他示好过,契丹族的女孩子,在情爱方面还是十分大胆的。可是他的心里有了“大业未成,何以家为”的想法以后,所有的秋波情意,都让他统统忽略了。

但是眼前这个女孩子,是从什么时候起,闯进了他的生活呢?

一开始,他并没有把她当成是一个和他有发生任何可能的女孩子,对于他说来,她只是一个让他经常要操心的小妹妹而已。因了萧思温和韩匡嗣之间的交情,也因了萧思温无子,而韩夫人一直生了数个儿子以后才生下小女儿来,所以在他的心中,萧燕燕如他如兄,而他视她如妹。所以也能耐着性子,从小到大跟在她后面收拾各种她闯下的祸。

这孩子是什么时候长大了呢,又是什么时候,对他起了不一样的心思?他不知道。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这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妹子,开始口口声声说长大了要嫁给德让哥哥。他不以为意,置之一笑,总以为是小孩子的童言稚语,等她长大了,就会忘记这样的话了。

可是她没有忘记,她一直记着,甚至从来不曾变过,就这样执拗在他的生活里出没,一直到他熟悉了她的存在,甚至到容忍她的侵入。

也许就是在去幽州的路上,千里同行,世界只有他们两人,他开始发现,原来那个他眼中的小妹妹已经长大,虽然仍然有些幼稚,但却开始不一样的见识;虽然依旧有些任性,但却有了不一样的柔情。

她的眼泪,让他看到了她的痴情;她的险境,让他感觉到了她不一样的存在;老牧人一家的惨状,让他与她共同悲愤;而对这个国家前途命运的共同理解,让他似乎觉得,有些事,与大业未成,并不冲突。

一开始,他害怕这样的转变,克制这样的转变,甚至迁怒于她,而逃避开她的诱惑。可是当她这样坐在自己面前,这样直接霸道地告白之时,忽然间,他竟发现,自己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她是认真的,而这一次,他不能再以端起的面孔,佯装的精疏,甚至是有意的距离,来混淆她直面的真心。

“燕燕,你真的懂婚姻是什么?情爱是什么吗?”那一刻,韩德让甚至有些茫然失措,甚至直面自己的内心,他竟也有些答不出来。

可是燕燕却一字一句地说:“韩!德!让!我十五岁了,不是五岁。我懂,我早就懂了。我说喜欢你就是真的喜欢你!我要嫁给你,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再喜欢别的。”

韩德让却有些仓皇失措:“你不要胡说。”

燕燕看着他道:“那你喜欢我吗?”

韩德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我,我……”他本能地想说不,可是,又似有另一种力量拉住了他,让他不能说出违心的话来。

燕燕看着韩德让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种茫然失措的神情,一时之间,竟是一阵心酸,一阵甜蜜。这些年来,她一股脑儿的闷头向前撞,只会一次次对韩德让说“我喜欢你”、“我要嫁给你”,而从来没有考虑过,韩德让是否接受,甚至从来都是蒙着耳朵永远听不到韩德让说“不”。

她不是没有犹豫过,可是她不敢面对,她真的不敢面对。如果韩德让真的真的永远不会喜欢她,会是怎样?

她只是闭上眼睛,蒙起耳朵,假装这件事不存在而已,用胡搅蛮缠,用嘻嘻哈哈来混过这件事而已。

一直到李思的出现,一直到李思的再三出现,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上,喜欢她的德让哥哥,不止她一个人。德让哥哥,不是她用一辈子的死缠烂打就能够纠缠一生的。而是很可能,会在中途,被一个看上去比她温柔,看上去比她懂事,看上去比她跟德让哥哥更有共同话题的女人给截走。

所以她才会惊慌失措,所以她才会真正地被伤到,甚至是逃走。然后,做一些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无理取闹的事情。可这明显是错的。

她知道是错的,可她不知道怎么做才对。而她甚至不敢真正直面这个问题,也不敢去把这件事,真正地去告诉自己最信任的人。

让她终于去找胡辇,去问胡辇的时候,其实她的内心,是真的惶惑到无路可走了。

胡辇让她这样做,她很不习惯,甚至有些坐立不安地。她不习惯把这件事,真正这么严肃直白地说出来,因为她怕,这样做了以后,如果被韩德让拒绝,则她再也没有装疯卖傻,厚着脸皮纠缠在他身边的机会了。

燕燕坐在那儿,板着脸,似乎咄咄逼人,可她的手心,已经紧张地都是冷汗了。

韩德让看着燕燕,眼前的少女坐得笔直,整个身体是僵硬的,她的脸板着,可是眼中却有一丝凄惶。看到这一刻,韩德让自认是百炼钢的心,也顿时软了。

他露出一丝苦笑,他做的事情这么危险,如何敢接受这么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姑娘的爱情?可是拒绝,他更不忍。

韩德让站了起来,有些狼狈地说:“燕燕,你可否容我再想想。”

燕燕点点头:“你要想多久?”

“我……”韩德让顿时语塞。

燕燕站了起来,气势如虹地走到韩德让面前,忽然紧紧地抱住韩德让,一动不动。

韩德让有些不安地想推开她,却听得燕燕哽咽道:“德让哥哥,你别动,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

韩德让一惊:“燕燕,你怎么了?”

燕燕的脸在他的衣襟搓了两下,似乎把眼泪都抹在他的衣襟上了,才哽咽道:“我觉得好丢脸,姐姐说,我一定不能软弱下来,一定要让你说出真心话来才可以站起来。可是我没用,我撑不住,我就想哭。”

韩德让心头似乎有根针刺了一下,忽然间也想落泪,此刻竟是所有的自制和矜持,所有的犹豫和矛盾都从他的脑海里消失了,他竟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只想让眼前的这个姑娘止住眼泪,只想看到她的笑脸。

他伸出手来,也紧紧地抱住了她。

燕燕伏在韩德让怀中,不敢抬头,她哭得太狼狈,谈判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她觉得自己要失去他了,这是她最后能够在他怀中的机会吗。所以,她不敢抬头。

可是为什么,他也抱住了她。

这一刻,她只觉得失去了所有的判断能力,不知道如何是好,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说:“德让哥哥,你……”

韩德让长叹一声:“燕燕,我输给你了,怎么办?我没有办法说服你,你却好像要说服了我。”

“世界原本是一片荒芜的,草原上的人,四下散落,被战火驱赶,被灾难逐使。有一天,一个骑着青牛的男人,和一个骑着白羊的女人,在河流交汇中相遇。在那一刻,天边的晚霞化为五彩,草原上所有的花同时开放,天地间同时有美妙的音乐在轰鸣。从此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世界开始重建,草原间响起牧歌,荒野变成了天堂……”

很小的时候,燕燕躺在母亲的怀中,听着她讲着契丹族起源的故事,青牛和白羊相逢,世界就此建立。可是那时候母亲美妙的低语,只是催眠的曲子,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天地鸿蒙开启的一刻,竟然也可以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从韩德让府回到家,混混噩噩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时间是如何流逝的,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以后,还做过了什么。

夜深了,可是她没有办法睡着,只能睁着眼睛,时而发出轻笑声。

一直闹到天蒙蒙亮,她才终于撑不住睡意,沉沉睡去。一直到了近中午,她才忽然间从梦中醒来。

一件事想得到地太厉害,就会患得患失。一件事太重视,总会害怕失去。

所以燕燕就不可避免地,在怀着甜美的快乐入睡时,深藏在心中的恐惧就从梦中显露出来了。

她一惊而起,顾不得梳妆打扮,只匆匆扯了件衣服边跑边穿,就这么披散着头发,骑着最快的马“乌云盖雪”,就这么闯进了韩德让的房中。

韩德让震惊地看着燕燕,她的脸上犹有睡梦中的潮红之色,甚至还有枕头上的压痕,她就这么满脸惊恐地闯进他的房中,问他:“德让哥哥,你昨天说的事,是真的吗?”

韩德让诧异地问她:“燕燕,你怎么了?”

燕燕咬了咬牙:“我、我做了个噩梦,梦见、梦见……”

“梦见什么了?”韩德让问她。

“梦见……你不要我了,你和别人成亲了……”燕燕浑身颤抖,可是却没有哭,也没有如往日一般扑到他的怀中撒娇。这姑娘平时娇气,可是真正面临重大关头的时候,却是格外硬气的。

韩德让看着她的神情,他握住了她的双臂,双目直视她的眼睛,郑重地说:“我,韩德让,此生只爱燕燕,绝不相负。”

燕燕终于扑倒在韩德让怀中,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噩梦,我就知道昨天的事是真的,我就知道你会喜欢上我的。”

韩德让搂着燕燕,苦笑一声,因为这时候,他已经看到房门前,韩匡嗣夫妻满脸震惊地站在那里,他们已经看到了刚才的一切,也听到了刚才的一切。

燕燕这么披头散发地直接闯进他的房中,如何会不惊动他的家人。而他却在燕燕闯进来的时候,脑海中只掠过这一丝念头,就已经被燕燕夺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只想到安抚她的情绪,平息她的痛苦。

尽管,那只是一个小姑娘的噩梦而已。

看着父母已经看到了一切,韩德让只得轻轻推开燕燕,走到韩匡嗣夫妻面前,跪下:“爹,娘,孩儿请求二位大人,代孩儿向萧思温宰相,求娶燕燕为妻。”

好半日,韩匡嗣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韩德让坚决地说:“是,是真的,请二老成全。”

这时候燕燕也回过神来,先是羞红了脸,转眼天生的胆大性子又冒了上来,见韩德让已经跪下,素性也跑到韩德让身边跪下,道:“韩大人,请成全我们吧。”

韩匡嗣脑中混乱一片,好不容易才道:“你们、你们先起来吧,这件事。我还要去同思温宰相商量。”

燕燕一高兴,跳了起来:“太好了。”

燕燕高高兴兴地回到家中,便等着次日韩家父子上门提亲。谁知道第二日早晨萧府一开门,韩匡嗣带着韩德让进来,与萧思温方说得几句话,却听得有人来报,说是六院房的耶律虎古父子来了。

萧思温不解,却只得按下话头,请耶律虎古父子进来。

虎古带着磨鲁古走进大厅,看到韩匡嗣父子皱了皱眉头,却不言语。

磨鲁古伤势刚好,这时候看到韩德让,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正要说话,却碍于父亲在场,不敢发作,只用眼睛恶狠狠地瞪向韩德让。

虎古不搭理韩匡嗣二人,径直向萧思温见礼:“思温宰相,今日可有一桩大喜事啊。”

萧思温面色古怪:“大喜事?什么大喜事。”

虎古也不客头,头一句话就是指着磨鲁古道:“我这孩儿对你家燕燕一片真心,求着我来提亲。我想着,耶律家和萧家世代联姻,你我两家若能成就姻缘,也是合了祖先之意。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韩匡嗣听着这话,顿时咳嗽一声,道:“虎古大人,您来迟一步了。”

虎古瞪起起来来:“怎么?”

韩匡嗣笑道:“好教虎古大人得知,我今日来,也是为了向思温大人求亲。”

虎古哼了一声,问他:“你又能求得什么亲?”

韩匡嗣笑吟吟地道:“我也是为小儿德让,前来求娶燕燕姑娘。不好意思,在下比虎古大人早来一步!”

虎古哼了一声道:“早来又如何?”直接转向萧思温:“这种事,怎么轮得到他们这些汉人。”

萧思温咳嗽一声,燕燕喜欢韩德让,他早就知道,只是碍于韩家一直没有表态,所以他也不好主动开口强派人家娶他的女儿。如今韩匡嗣率子登门,前头绕了半晌,虽然还没说到正题,他听得话中意思,已经知道三分。

没想到虎古一来,逼得韩匡嗣终于把话说出来了。虽然韩匡嗣强调“先来后到”,然而刚才他们还并没有提到这个话题,此时萧思温自然不会戳破,只呵呵一笑道:“国朝分南北两院,都是大辽臣子,思温眼中,并无分高下。您二位都是朝中栋梁,德让和磨鲁古也都是少年英才。能够看得起我们家这个笨拙的女儿,思温深感荣幸,如何敢有嫌弃。”

虎古心中大怒,却不好向着萧思温发作,只转头向韩匡嗣喝道:“韩匡嗣,你好大的胆子,敢和我抢儿媳。”

韩匡嗣淡然地说:“虎古大人说笑了。一家有女百家求,本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虎古冷哼一声:“思温,你怎么说?咱们皇族后族世代联姻,你总不至于连这一点也不会想到吧?”

韩匡嗣知道自己反正已经与虎古不合,不欲萧思温为难,遂截住话头道:“皇族后族虽然世代联姻,却也不完全都只在两族内联姻。正因为有两族外的诸多联姻,才能够永保皇族和皇族的尊贵。”

虎古冷笑:“与你们这些帐下奴联姻,只会堕了后族的名声,你以为思温会答应你们?”

萧思温不得不阻止:“虎古大人,慎言。韩大人亦是国之重臣。”

虎古一指萧思温:“那你就早些打发了他们才是,免得我说出不好听的来。”

萧思温的目光在韩德让与磨鲁古之间来回看了看,苦笑道:“您也知道,小女素来任性。这是小女的终身大事,我看不如让她自己决定吧。”

磨鲁古的脸色大变,上前一步道:“不行。”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若是让燕燕来挑选,十有八九会选韩德让的。

萧思温咳嗽一声:“草原儿女,有本事的,自然要让姑娘自己喜欢他才是。磨鲁古郎君,你说是吗?”

虎古不解其意,瞪了儿子一眼,低声斥道:“你慌什么,燕燕也是后族姑娘,她会不选你?”

磨鲁古有苦说不出,内心也怀着一丝期望,草原上任性胡为是一回事,真正择偶,又是另一回事吧。

哪晓得燕燕进来,听了萧思温简单把话一说,想也不想,直接走到韩德让面前,拉住韩德让的手,笑嘻嘻地道:“女儿自然选德让哥哥。”

萧思温松了一口气,故作抱歉地看着虎古:“虎古兄,你看这……”

虎古脸色大变,愤然起身:“萧思温,你太过分!你可以拒绝我。但是,你当面把女儿许配给帐下奴,根本就是故意羞辱我。”

萧思温呵呵一笑:“虎古,你这样,就没气量了!”

虎古愤怒地甩了甩衣袖:“你不必解释!磨鲁古,我们走。”

磨鲁古仍然不舍地看着燕燕,虎古直接把儿子拽走。

萧思温看着虎古父子离开,叹了一口气。他转头看燕燕,张口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叹口气没说。

燕燕知道她父亲的意思,应该稍稍给点对方颜面,不要这么直接。可是她才懒得敷衍这对父子呢,干脆很直接地说:“不能怪我啊,那个磨鲁古踢都踢不走,怎么可能给他赖皮的机会。”

萧思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挥手道:“你们出去玩吧。我和韩大人商量事情。”

燕燕吐了吐舌头:“得令。”当下就欢快地拉着韩德让出去玩了。

厅中剩下萧思温和韩匡嗣商量婚姻具体事项。两家都不是平民百姓,这婚姻自然也不是一提就立刻成婚。当日双王逼婚,是穆宗指定日子,不得已赶得匆忙。如今萧思温只剩这一个女儿,自然要办得周全妥贴才是。

韩家呢也因为韩德让也是把婚娶年纪拖延了,索性也不急,于是两家慢慢商议着婚事进程,黄道吉日也慢慢挑着。

燕燕和韩德让既订了终身,心满意足,倒不在乎是否立刻成亲出嫁。韩德让亦觉得燕燕还好,索性也由着她多玩些日子。于是这段时间就是两人浓情蜜意,结伴出游,你侬我侬的小日子了。

而这段时间,边境又有不宁。因去年汉国(即北汉)睿宗刘钧逝,子刘继元继位。宋皇赵匡胤遣昭义军节度使李继勋等率兵伐晋阳。宋军本进展顺利,兵抵太原城下,李继勋欲劝降刘继元,被拒绝,宋军久攻太原不下,后因契丹军来援,一征北汉无功而返。

结果不死心的宋皇过了一年以后又发动北伐,大军再次直抵太原城下,宋军筑长连城围攻太原。辽军分两路援救北汉,一路自石岭关入,为宋军败于阳曲。另一路从定州南下的辽军也为宋军所败。

辽穆宗得到辽军战败的消息,震怒之下砍了此次统兵将帅的脑袋,并大肆株连,满朝官员人心惶惶。民间百姓怨声载道,纷纷谴责主上昏晕无能。

上京开皇殿内,辽穆宗高坐在龙椅上,满朝文武分列其下。风尘仆仆的骑兵站在下面回禀:“宋皇赵匡胤率大军亲征,晋阳危急。一旦有失,就不能再为大辽藩篱。我朝国主请父皇帝陛下速速发兵救援!迟恐生变。”

骑兵的话一说完,满朝文武顿时哗然。议论之声沸沸扬扬:“南朝竟这么快就恢复了元气”,“去了一个柴荣,又来一个赵匡胤,南人何时变得如此好战”,“南兵如今凶猛得很,上次幽州之战我们也没占到便宜。难道真要派人帮刘承钧守城吗”,“这可如何是好啊”……

辽穆宗听着这满朝喧哗,不悦至极,张嘴道:“来人……”

罨撒葛一直注意着辽穆宗的神色,此时立刻出列,指着刚才喧哗得最大声的几人:“你,你,你,给本王出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成何体统!来人,把他们架下去,重打四十大板。”

辽穆宗淡淡地加了一句:“八十大板。”

卫士们如狼似虎涌上来,将那几个多嘴的臣子押下去,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萧思温出列建言:“主上,汉国虽然无用,好歹侍奉大辽多年,平日也乖巧,有他们在总能牵制宋国。”

辽穆宗淡淡地道:“那就按宰相的意思,派兵救援吧。”

此时朝堂上,群情沸腾。而太平王罨撒葛的一双眼睛,却在观察着所有的人。

耶律贤一脸病弱,半闭着眼睛,似乎无动于衷。可是他的弟弟只没的眼中,却流露勃勃的野心来。

退朝之后,只没气冲冲地来找耶律贤,见韩德让也在,索性坐下来,怒道:“简直岂有此理!前方打了败战,战报到京城。主上却只知道杀战败的将领,却根本没有应对的打算,就这样将城池丢给敌人,自己却继续把自己关在宫里醉生梦死。这算什么主上!”

耶律贤皱眉:“只没,咱们还在宫里,注意分寸。”

不想只没听了此言更恼了,叫道:“怕什么?都似你这般胆小,所以国朝才会如此不振。须知太祖的时候,我们可是压着南朝打的。太祖那时候,我们还入南朝的皇宫受贺,就算父皇的时候,南朝仍然是不堪一击。现在倒好了,区区一个新立之国两败我大辽。简直对不起列祖列宗。”

韩德让劝说:“只没大王,你冷静一点。不是还有太平王在主持大局吗?”

只没的声音更高了:“他就只会给主上擦屁股!他以为悄悄瞒下一些告状的奏折,卖点小恩小惠给那些将帅,大家就会感激他了吗?狗屁。人家本来就不用受这种羞辱。”

耶律贤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只没,那你想怎么样?”

只没站了起来,叫道:“我上次就不该听你的。若是我当时请兵出征,肯定不会输给宋人。哥,我们是阿保机的子孙,不能永远躲着藏着。这大辽不是主上一个人的大辽。你看着他这样糟蹋大辽,不心疼吗?不做点什么?”

耶律贤与韩德让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只没愤然转身:“好吧,这江山社稷,你不心疼,我心疼,我不能由着他这样。”说着站起,就要大踏步地离开。

耶律贤一急,叫道:“只没,你不要乱来。”忽然间心口一痛,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倒下,韩德让慌忙上前扶着他坐下:“大王,您没事吧?”

耶律贤捂着胸口,压抑着情绪,好不容易喘息方才,说道:“没事。我知道我不能喜怒过度。韩四哥,我好恨。我比只没更恨眼前这一切。可我们不能太冲动。”

韩德让沉声劝他:“小不忍则乱大谋,您是对的。”

耶律贤咬牙:“我真怕,我怕皇叔这个睡王把大辽江山在睡梦中丢掉。我一腔抱负从此无处施展,对不起列祖列宗。”

韩德让劝慰:“不会的。我们不会让他走到那一步。”

耶律贤眼睛一亮,看向韩德让,两人彼此心照不宣。

耶律贤叹息一声:“我只是担心中,只没他……”他这样的性子,会冲动到害了自己。

韩德让劝道:“我会慢慢劝他的。”

可惜,韩德让没能够劝动只没,而只没见穆宗越来越失人心,而喜隐被囚,耶律贤病弱,以为此后的局面非自己莫属。于是更加在上京奔走各府,拉拢人手,欲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举自己成为低御宋兵北伐的主帅,以期掌握兵权。更可在战胜之后,挟势归来,如世宗一般,逼得穆宗退位让贤。

可惜他的所思所想,所考虑的步骤,均是辽国开国以来大家都用过的套路,如何能够在穆宗面前得逞。穆宗虽然治国无方,但当年能够夺得皇位,这份心计,岂是只没这个长于宫庭,不知世事的年轻人能比。

因此,正当只没心怀逸志之时,一场早就已经设计好的大网,朝着他撒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