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相府嫁女
耶律贤走了,此行的目地已经达到,他也终于可以放下了一桩心事。
他刚才是骑马而来,但马车却在一边候着,回去便是坐马车回去。
他坐上车不久,就咳嗽了几声,楚补连忙取出随身带的丸药给他服下,一边劝道:“大王不是说,只看看她就走吗,怎么呆了这许久?”
耶律贤有些神思不属:“是啊,我本来是这么想的。”
楚补责怪地:“可大王耗费了太多时间和精神,回去只怕要卧床好几天了。”
耶律贤叹息,摇头:“我以为会是最后一次了,所以……想多逗留一会儿。”
楚补诧异:“奴才以为大王是改变了心意,难道您还是……”
耶律贤有些迷惘,半晌,才说:“我,我不知道。或许,我改变心意了。”
楚补震惊:“大王……您要求娶燕燕姑娘?”
耶律贤摇头:“不、我还没想好,至少绝对不能是现在。”
楚补诧异地问他:“为什么?如今太平王向大小姐胡辇求亲,喜隐向二小姐乌骨里求亲,接下来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向燕燕姑娘求亲。大王若对燕燕姑娘有心,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她嫁于别人?”
耶律贤沉默半晌,才说:“不不不,如果说我向燕燕求亲,那横帐三房娶了思温的三个女儿,势必会把思温宰相推向一个众人瞩目的焦点,也会让他在主上和群臣面前,毫无回旋的余地——”他轻叹一声:“时机未至。”
楚补听得糊涂了,他既然对燕燕有意,又不打算求情,难道是想把燕燕的婚姻让与别人不成:“那大王您的意思是……”
耶律贤苦笑一声:“我身负国仇家恨,随时都有可能死去,如何敢爱,如何敢娶?”如果他有能力问鼎皇位,那自然一切皆有。如果他在争位之中失败甚至死去,他又何必去招惹燕燕。
倒不如,留一段美丽的记忆,什么也不要去破坏。
他不是喜隐,也不是罨撒葛,这两人始终没得到萧思温的认可,所以才会谋夺婚姻之事,以为可以强行把萧思温拉到自己这一方营帐去。就算是萧思温不愿意,但只要事情发生了,他也不得不依势而从。
但是耶律贤却不愿意用这种手段,有时候,剑要藏在匣中,才是最具威力的。只有不够自信的人,才会过早亮出自己还不能够完全掌控的武器,最后不但没有发挥出作用来,甚至还毁了原本可以保存下来备后用的武器。
燕燕与耶律贤分手以后,也带着侍女们回府。
此时萧思温已经应允了两桩婚事,府中自然也是在开始准备嫁妆,张灯结彩准备婚宴。侍女仆役来来往往,忙碌不休。
燕燕正是因为府中这样的景象,因此才心烦出去。然而此时再回头来看,却是另一种感觉了。这府中的布置越是热闹,就是她两个姐姐离家的日子越近,一旦胡辇和乌骨里嫁了,这府中的主人,就只剩下她和父亲了。想到这里,不由地悲从中来,不知不觉,将对乌骨里的怨恨消了大半。
她信步走到乌骨里的院落外,却见侍女瑰引正走出来,见了燕燕,吓了一跳,忙行礼道:“三小姐,您、这是……”
她想说,又怕燕燕生气,须知燕燕和乌骨里吵架之后,至今还没和好呢。
燕燕却悄悄地指了指里面,低声问她:“二姐这几天怎么样了?”
瑰引一喜,燕燕姐妹从小就不停吵翻了又和好了,和好之前,便是如此。当下也压低了声音摇头道:“二小姐不太好呢,这几天半夜都在偷偷地哭,还不让我们看到。”
燕燕一听,心里也是一疼,口中却道:“哼,她不是死不认错,半夜哭什么。我进去看看。”说着,就要进去。
瑰引见状,便悄悄向内招了招手,让守在门口的侍女们都随她出去了。却是这几天乌骨里心情不好,常常一人独坐,侍女们都被她赶出来了。
燕燕掀开帘子,就见室内只有一盏孤灯,乌骨里抱着嫁衣,呆呆地坐在榻上,也不知道心里想着何事,神游天外。
燕燕走进来,想开口,又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咳嗽一声,道:“你——你这样抱着嫁衣,揉皱了过几天穿的时候不好看。”
乌骨里抬起头来,看到燕燕,心中一喜,但脸上又下来了,拉着脸道:“不好看就不好看,你不是巴不得我出嫁的时候不好看吗?”
燕燕急了,跑到榻上扑到乌骨里身上道:“你这坏蛋,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乌骨里反扑把燕燕压在下面,叫道:“你明明知道我不开心还来呕我,你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燕燕翻身,两人在榻上滚过来推过去摔打了好一会儿,才各自气喘吁吁地坐下。
乌骨里嫌弃道:“看看你这样子,跟个疯婆子似的。”
燕燕不服气地:“难道你就好了?”
乌骨里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你为什么还来看我?你不是说我没良心吗?不是说我害了大姐吗?不是说我要嫁给喜隐你就跟我绝交吗?”
燕燕抱膝坐着,老老实实地说:“是,我是讨厌过你,尤其是你明明知道自己错了还不肯认错,可是……”她忽然哽咽了:“可是你要嫁人了,我以后再也没机会和你这样一起打架了,我不想你出嫁的时候,还没人理你。”
乌骨里鼻子一酸,恨恨地道:“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会不理我?可有人理我了,哼,谁希罕你还理不理我。”她忽然放声大哭起来:“你这小坏蛋,你这么狠心,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呢。你知不知道,我被罨撒葛关起来的时候,我有多害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爹爹,见不到大姐了,我想你这个小坏蛋以后跟人比马打架比输了,可再没有人来帮你了……”
两姐妹抱头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又互相拍打着对方,一边指责一边骂,一边又紧紧地抱住,各自的眼泪鼻涕都蹭了对方一身。
而这一晚,萧思温看着府中一一点上的红灯笼,看似满院喜字,而然她却没有半点喜色。
这几日女儿们的情景,他也看在眼中,外头是诸王争位,穆宗多疑;府内是女儿临嫁,姐妹生隙。他的心里,如压着巨石,沉甸甸地透不过气来。
而这三个女儿中,他最对不起的,就是长女胡辇。而今,再过得几日,胡辇就要嫁入太平王府,这是一桩最令他不放心的婚事。他思来想去,还是去了胡辇的院中。
但见胡辇房间中灯光仍然亮着,他心爱的长女独倚窗前,一脸落寞,半点没有新嫁娘的喜气。身边没有侍女,想是让她遣了下去。
他心头巨痛,轻轻走进院走,走到窗前,唤了她一声。
胡辇抬起头,怔了一怔,慢慢回过神来,站起来叫道:“阿爹——”
萧思温绕过窗子,走进室内,一把将胡辇按回座位去:“坐吧。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胡辇迷惘地说:“女儿睡不着。”
萧思温心头暗恨,看着胡辇,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皆是我忙于政事,没有管教好乌骨里,如今她闯的祸却要你来背。若不是为了救乌骨里,你也不会答允这桩婚事。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的。爹爹对不起你。”
胡辇难得见到父亲软弱的时刻,不禁落泪,她急忙擦去,反手握住萧思温的手:“爹爹,不要如此说。便是没有乌骨里的事情,太平王也迟早会找到其他理由上门的。他是主上最宠信的弟弟,到时候主上亲口赐婚,我们家又怎能回绝呢。主上暴虐,动辄杀人,爹爹位高权重,我们家何曾不是处于风口浪尖。女儿从小到大,也不知见了多少世交姐妹,转眼生死相隔。我嫁给太平王若能保一家平安,那也没什么不好。”
萧思温叹了一口气:“你们三姐妹,你太懂事,乌骨里却是太任性,燕燕又太小。”
胡辇打断萧思温:“爹爹不要这么说。在这样的世道里,只要姐妹们都能保全,家族无恙,无论让女儿做什么,女儿都心甘情愿。”
萧思温长叹一声,懂事的太懂事,不懂事的太不懂事,眼见女儿如何,十分不舍,想到皇家之事,忍不住告诫:“你明日就要嫁入王府了,世间事,最可怕的却不是你这一步迈出的牺牲,更险处还在你嫁给罨撒葛之后。旁人只看到太平王妃的风光,全没看到太平王心机深沉,心思莫测,你嫁过去,须步步小心,这个王妃绝不好做。”
胡辇将头靠在萧思温怀中:“女儿知道,嫁人了肯定不像在家时这么自在。爹爹,别太担心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让自己过得好的。”
萧思温抱着胡辇,轻轻拍着她的肩。晚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
过了良久,胡辇轻轻地退后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瞧我这么大了,还在爹面前撒娇。”
萧思温长叹:“你就是在我面前撒娇太少了,爹只望你这一生,都能够永远在爹面前撒娇。”
胡辇低下头,只觉得眼角有些热,她拿手帕轻拭了一下,抬头强笑道:“最会撒娇的人就是燕燕。爹,我嫁了之后,府中就只剩下燕燕,让她多陪您几年吧,不要太早嫁了,要不然,就剩您一个人了。”
萧思温被她说得也是一笑:“哼,留不住啊,她如今已经整天把韩德让挂在嘴边,哪里还能留得住。”
胡辇一怔:“德让——爹爹怎么想?女儿觉得,我们两姐妹已经嫁了两横帐房了,燕燕——燕燕还是由着她自己的心愿,嫁她喜欢的人吧。汉臣,也没什么。”
萧思温点了点头:“是,我本来以为,是她一厢情愿,可是这次自幽州回来以后,我看德让对她也是有些认真了。”
胡辇心头一酸,走神片刻,才回神强笑道:“是啊,他们倒是天生的一对。我不愁她,我只愁乌骨里太傻太死心眼,怕将来喜隐的野心会牵连她。”
正说着,就见侍女来报,说是燕燕进了乌骨里的房间,胡辇喜道:“燕燕必是想通了,来与乌骨里和好,我这几天正愁着这小丫头什么时候能想通。要不然,我们过去看看。”
萧思温点了点头,两人去了乌骨里的院子里,却看到瑰引站在院外,见了两人行礼,又指着院内说,燕燕刚才来找乌骨里,两人又闹又哭的折腾半天,如今才安静下来,想来是已经和好了。
萧思温与胡辇对望一眼,来到乌骨里的房门边,掀起帘子,看着里面两姐妹踹了一地的枕头被子,头发凌乱衣服也是凌乱,却是双双抱在一起,已经哭累了睡着了。
胡辇叹息:“和好了,倒是好事,就是睡觉也不省心。”
萧思温见状,也是放心离开。
胡辇走进来,指挥着侍女们给两人洗脸更衣,重新取了枕头被子来安置好,后来想想不放心,索性再取一份被褥,自己也一起睡下。
次日清晨两个小丫头醒来,见三姐妹同睡一榻,欢喜无限,漫天阴云,就此散去。
过得数日,正是萨满订的吉日,胡辇与乌骨里便于这日黄昏出嫁。
一大早,两人就分别在自己院中由侍女们梳妆完毕,穿上新嫁衣,戴上高高的金冠,等着迎亲队伍的到来。
此时因李胡已死,横帐房这一系就由喜隐居尊,穆宗为掩人耳目,亦封他为赵王。
此时太平王罨撒葛和赵王喜隐,均为皇族亲王,一切仪式自然是按亲王级别来,所以自然也是繁杂铺排无比。
先是两边各派臣属使者与媒妁将酒食、牛羊猪犬鸡等称为“饔饩”的东西送到萧思温府,在门前一一摆就。并向萧思温纳币,致请亲祝词。
然后胡辇和乌骨里被扶出,向父母、宗族、兄弟拜别,并进离别酒,再由萧思温致戒词,嘱其出嫁之后,敬夫族,重夫婿,生儿育女等言。
然后再由皇族中身份尊贵的夫人主持,请新人上车。两边鼓乐齐起,除亲王仪仗外,两边更有教坊歌舞奏乐相伴而行。及至新娘登车以后,还要由同辈晚辈在后面追车,以示不舍之意。这时候双王属下就要将准备好的礼物和酒肉送给后族中追车之人,这却是承袭部族早年抢婚之习俗,所以新娘上车,娘家人在后面追赶,而男方就要备酒肉给追兵,以方便脱身。
等到了王府,这时候是皇族中人相迎,然后地上铺就黄土。新娘下车进门时,就见车边侍立两人,一个背着银壶捧着酒盏,另一个皇族张着羊羔裘作袭击状,这亦是早年的抢亲古风遗存。
然后再是一个皇族贵妇捧着镜子在新娘面前倒退而行,这亦是旧俗,镜子有避邪之用,新娘自外而入,用镜子照着,鬼祟不敢进来。
新娘由两个少女扶着她下车而入,再两边却是两个小姑娘捧着宝瓶跟随。进门先是一个马鞍,新娘跨马而过,进入主殿,然后先接了穆宗的赐婚旨,然后去了后面的神主室,拜诣神灵和祖先,并奠酒。再回到主殿,此时由皇族中比较尊贵的长辈当奥而坐,称之为“奥姑”,新娘拜过奥姑,再由奥姑主持,完成婚礼后续的仪式,然后是送亲的后族和皇族中人再见礼,饮宴。
两边俱是亲王,仪仗仪式的内容都是差不多的。然而却在细节上分了高下。
太平王耶律罨撒葛的府中,皇族和后族稍有份量的人都已经到场,热闹非凡。罨撒葛是穆宗爱弟,倚重万分,于国中正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势炽手可热,且因为穆宗残暴,所以权力和人心,似乎都在渐渐向着罨撒葛倾斜过去。而穆宗派心腹下旨赏赐,更是让气氛达到高潮。
而赵王耶律喜隐府上,则目前不管从实力还是从手段来说,喜隐都无法与罨撒葛相比。况且,李胡谋逆余波未息,许多与他父子素日关系交好的已经受到牵连打压,关系普通的干脆要避开来。所以最后也仅仅是来了少数皇族后族中人和他所继承斡鲁朵的死忠臣子,甚至连送嫁姐妹也因为燕燕分身乏术,而去了太平王府,陪伴乌骨里到赵王府的,只有她素日交好的堂姐妹。
诺大的府第,因为相贺的人太少,反而显得冷清起来。
新房内同样的红烛高照,乌骨里喜形于色,只是周遭寂寂,她心有不安。重九从前厅回来,在乌骨里耳畔轻声说话,只听得乌骨里的神情由喜转怒:“岂有此理,这些无礼之人,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们!”
重九见乌骨里动怒,连忙退下,不敢多言。
门外侍从一声高呼:“大王到。”
乌骨里连忙转身抹泪,露出笑脸来迎接喜隐。
喜隐从外面走进来,旁若无事地对乌骨里笑着说:“让你久等了。来,今天忙了一天一定饿了吧。我让厨房做了些小菜,你先垫垫肚子。”下人鱼贯而入,将精致小菜摆在桌上。
乌骨里收拾心情,走到桌旁坐下。喜隐热忱地招呼着乌骨里:“这几道都是我府上厨子的独门手艺,旁的地方吃不到。你好好尝尝味道。”
乌骨里举起筷子夹了几口,却是味同嚼蜡。此刻她的内心酸楚,为喜隐感到心疼,眼角不觉落下了一滴泪来。
喜隐叹了口气:“怎么了?”
乌骨里紧紧握住喜隐的手,哽咽道:“喜隐,我一定帮你登上皇位,让今天轻忽我们的人付出代价。”
喜隐心中暖暖地,这半日的烦扰一扫而空。他走上前用力抱住乌骨里:“傻姑娘,争皇位是我们男人的事,哪用得着你操心。今日你受的委屈,等我登上皇位,定会百倍补偿你。”
而太平王府的酒宴,一直闹到快天亮了,罨撒葛才得以脱身,他一身酒气,脚步踉跄地走进新房。空宁和福慧见状,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罨撒葛揭下胡辇的红盖头,看到她精心雕饰的容颜,再度露出惊艳的神色,他不自觉地抚上胡辇的脸:“胡辇,你今天真美!”
胡辇与罨撒葛对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她低下眼眉:“太平王醉了。”
罨撒葛讪笑两声:“好胡辇,是我错了,都是他们不好,死活要灌我酒,我竟是脱身不得,倒累得你独守一夜。”
胡辇柔声道:“不妨事的,王爷,你今日的酒也喝得多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罨撒葛哈哈一笑,拉着胡辇的手:“不错,我们正应该歇息了。”
胡辇一惊,本能地有些抗拒,便想转头避开罨撒葛,罨撒葛却快她一步,将胡辇拉到自己怀中,俯下身,深吻上去。
胡辇挣扎着,逃避着,却躲不开罨撒葛强势的进攻,终于被按倒在床上。
罨撒葛完全压制住胡辇,不许她躲避自己。
胡辇抗拒的双手渐渐改为抚摸,终于她完全沉浸在这一吻中。待罨撒葛放开她,胡辇已是满目含春,双颊嫣红,喘着气看着罨撒葛。
罨撒葛抱着胡辇近乎梦讫般说道:“胡辇,胡辇,你终于是我的了,真好!胡辇,胡辇,胡辇……”
他这一强来,胡辇心中甚是恼火,可是等到他这样不停地叫着胡辇的名字时,忽然间她也感觉到一阵心酸,竟是不由自主应了一声。
不想罨撒葛兴奋之下,叫个没完,胡辇应得几声后,嗔怪地说:“我就在你面前,你叫这么多声干什么?”
罨撒葛痴笑:“没什么,我只是怕我在做梦,所以才要多叫几声。”
胡辇有些犹豫地问:“太平王,你真的这么喜欢我吗?”
罨撒葛以手臂撑起身子,为胡辇理着乱发,深情地说:“胡辇,我虽然权倾天下,整个大辽的女人都随我挑选,可我并不稀罕。你出身后族,比谁都知道,皇族的内斗有多残酷,特别是我这样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身边更是不得安宁。所以,我一直想娶一个以亲情为重,一个哪怕在我失意时也不离不弃的好女人。”
胡辇迷惘地看着罨撒葛:“太平……”
罨撒葛一指抵住胡辇的唇:“叫我的名字。”
胡辇羞红了脸,轻轻唤了一声:“罨撒葛。”
罨撒葛幸福地嚷嚷:“哎,再叫一声。”
“罨撒葛……”
“再叫,再叫,再叫……”
胡辇只得叫着:“罨撒葛,罨撒葛,罨撒葛……”
罨撒葛一声声应着,伏在胡辇身上,更加沉醉。
天近黎明的时候,胡辇沉沉睡去了。
罨撒葛看着胡辇的睡颜,在她的耳边低声说:“胡辇,你是个好女人,我虽然强娶了你,但必不会负你。我会一辈子守着你护着你。”
窗外,天渐渐亮了。
罨撒葛和胡辇的新婚第三日,辽穆宗早已在宫内摆了宴席等候他们夫妇。
翼王耶律敌烈带着王妃伊勒兰和其子蛙哥走进开皇殿,向穆宗行礼。
敌烈心中早有算计,辽穆宗死了皇后,又不近女色,将来便不会有子嗣。罨撒葛前王妃不曾留下儿子,如今又刚刚成婚,生下儿子也不知何年何月,而蛙哥却已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往后就可以上阵带兵了。今日敌烈特意将蛙哥打扮一番,也是为了让他在穆宗面前露露脸,也好让穆宗重视这太宗一房的后继之人。这个儿子让他颇感得意,虽然自己这些年在权势上争不过罨撒葛,可是上天有眼,教他前王妃死于难产,如今的王妃又刚进门。他敌烈,可有后继之人,将来或可凭借儿子人前显贵,而穆宗与太平王虽然权倾朝野,但他们无不都是孤家寡人,后继无人也未可知。有了这种心思,走起路来也多了几分豪迈。
辽穆宗高坐龙椅之上,随意扫视了一眼三人懒懒地说了一句:“起来吧。你们来得倒早。”
敌烈讨好地道:“今日二哥大喜,臣弟不敢迟来。怎么,二哥二嫂还没来吗?”
辽穆宗望着殿外:“应该快了。”
敌烈忙拉着蛙哥上前:“皇兄,蛙哥最近的骑射功夫又进步了。一会儿,您带他去校场考校考校?”
蛙哥闻言,忙对着辽穆宗脆生生地道:“皇伯父,侄儿现在能开一石弓。”
辽穆宗依然懒懒地回他:“今日宴席是为罨撒葛庆贺新婚,去什么校场。蛙哥是你的儿子,该你自己去考校。你的骑射不好,就去找师傅。”
蛙哥神色黯然,敌烈也十分尴尬。
伊勒兰连忙答话,缓解尴尬:“是啊,我也早说他了,主上日夜繁忙,怎么能再拿孩子的事情来烦您呢。”
还未等伊勒兰说完,辽穆宗忽然起身向外走去。敌烈跟在身后,先是不明所以,随即看到殿门外罨撒葛和胡辇的身影,不禁流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
只见罨撒葛牵着胡辇的手刚走到殿外,辽穆宗就从里面出来迎接。两人忙行礼拜见,穆宗便一手一个,亲手拉了他们起来道道:“都起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说着,便引着两人向内走,罨撒葛拉着胡辇的手跟着,动作自然而亲密。
罨撒葛看到敌烈一家三口在殿中站着,笑了笑:“三弟这么早就来了啊。胡辇,我来给你介绍。这是三弟敌烈,弟妹伊勒兰,还有他们的儿子蛙哥。”
胡辇一一见礼:“见过敌烈郎君。见过伊勒兰夫人。”她转向敌烈夫妻,轻抚着蛙哥的头说:“真是好孩子,听说蛙哥喜好骑射,我准备了一匹好马当见面礼。回头就让人给蛙哥送去。”
蛙哥听得眼睛一亮,欢喜地道:“多谢二婶!”
辽穆宗坐回龙椅上,招了招手:“都坐下吧。朕让他们开宴。”两家人遂各自落座。
辽穆宗举着杯子,站在胡辇跟前,胡辇慌忙端起酒杯,起身迎接。
辽穆宗和蔼的说:“坐坐。今日是家宴,不必如此拘礼。朕这个弟弟啊,大辽上下那么多美女供他挑选,可他偏偏一个也看不上,却原来是在等胡辇你。这一杯,朕敬你,祝你们夫妻和睦!”
胡辇也举起酒杯,回敬道:“谢主上!胡辇一定好好照顾太平王。”
辽穆宗放下杯子:“他身体壮得像牛,你倒不必顾着他。只有一件事最要紧,要早些生个儿子出来。我们这一系至今也没个后嗣承继。”
敌烈听到此处,脸涨得通红,直欲发作。什么没有后嗣,他的蛙哥明明就站在眼前,穆宗为何视而不见。他待要说话,但在穆宗和罨撒葛面前吃的苦头多了,却隐忍了下来。
蛙哥露出不明白的神情,拉了拉母亲,想要说话。伊勒兰连忙捏了捏蛙哥的手,凑到儿子的耳边低声:“在宫里不要东问西问,大人叫你说才能说话,乖。”
蛙哥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辽穆宗继续说道:“朕都指望着你们俩呢。你们俩早一日生下子嗣,朕才能早一日后顾无忧啊。”
见胡辇被说得羞涩地低下头。罨撒葛故作责怪:“皇兄这么快就催上了。这才第二天呐。”
辽穆宗只得赔笑道:“好好好。朕不催,朕不催。你们想什么时候生就什么时候生。”
敌烈干笑着,插嘴说道:“哈哈,是啊。其实二哥也不必太有压力,我们家不是还有蛙哥嘛,他都十二岁了,很快就能帮上忙了。”
辽穆宗转过头,盯着敌烈看,直看得敌烈再也笑不下去,方不阴不阳地说:“敌烈,你刚才说你们家蛙哥能开一石弓了?”
敌烈胆怯地答:“是啊。”
辽穆宗阴阴的说:“骑射还是应该靠历练才能成长。你就是老守在上京才这么没出息。这样吧。南京如今还缺个皇族镇守,朕派你过去,你带上蛙哥一起去感受下战场的氛围。”
敌烈慌了:“皇兄,蛙哥还小。要不,臣弟去南京,蛙哥就留在家里吧。”
辽穆宗呵斥:“不是说很快就能帮上忙吗?难道是骗朕的?”
敌烈不敢再说。
胡辇看得不忍,转头看向罨撒葛,罨撒葛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多嘴。
辽穆宗:“那就这么定了。”
殿上顿时寂寂无声。
小侍念古走到辽穆宗耳边低声:“主上,喜隐求见。”
辽穆宗冷冷哼了一声:“让他在外面等着。”
胡辇转头,低声问罨撒葛:“怎么了?”
罨撒葛虽不曾听到,但一猜就已经明白,却没有说明,只安抚胡辇:“不关我们的事。”
辽穆宗重新回到龙椅上坐下,念古退让到大殿一旁站着。站在龙椅旁的安只拍了拍手,歌舞声起,原先准备好的舞姬鱼贯而入。
辽穆宗继续举起酒杯:“来,罨撒葛,别理这些烦心的人和事。咱们兄弟继续喝酒。”
罨撒葛也举杯:“是。臣弟这杯敬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