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隐藏在广义坐标里的花瓣-6
伊云随着散场的人群沮丧地走出了赛马场。当喧嚣远去，他又回到了现实当中，他知道自己是在生死之间徘徊的人，是在追寻最后希望的途中。他站在街道上望向那片远山，平行或者交错的山脊线层层叠叠，好像在故意遮挡着他的视线。
雨又下了起来，而且越下越大。他躲进旁边的屋檐下，打算等过了这一阵儿再走。天色变得昏暗，疲惫让他闭上了双眼，耳边的雨声渐渐消失了。该走了，他想，睁开眼睛，雨确实已经停了，但是天色更加昏暗。沿街的路灯点亮了，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舞厅的对面，霓虹灯制作的标牌上写着真贞舞厅的字样，他似乎没有更早地注意到它的存在。霓虹灯的闪烁和舞厅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让他意识到现在已经到了这家舞厅夜晚的营业时间，这个时间写在门口的招牌上，刚才过去那么久了吗？他还以为只是经过了一段雨中的小憩。
没有时间等待，今天还要走一段夜路，他刚准备离开，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进来玩玩吧！”是格里芬的声音，轻灵婉转。
伊云看见她正站在舞厅的门口，对他摆动着手，她在灯下的身影是朦胧的，与赛马场里给他留下的印象不同。
他向她走了过去，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怎么了？”
“你是这里的舞女吗？”他指了指上方的霓虹灯。
“是啊。”看着伊云脸上的表情，格里芬感到有些尴尬。
“我只是有点好奇。”
“你想问我为什么干这个职业吗？”
“如果你愿意回答的话。”
“如果你是我的顾客，我就可以告诉你。”她好像一直在做拉客的事。
“我是你的朋友。”伊云觉得应该提醒她这一点，对他来说，格里芬是特殊的，是他在次维时空中认识的第一个女人。
“是吗？”格里芬严肃了起来，好像在分辨眼前站着的这个男人，“你叫什么名字？”
赛马场里那个陌生的格里芬记得他的名字，现在的格里芬反而像是一个陌生人。这次是伊云感到不解了，她不像是在与他开玩笑。
“我叫伊云。”他勉强地说，“刚才在赛马场，你跟我一起选择了矮霹雳，但是我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明智。”
“你选了矮霹雳？”
看来她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伊云在心里感到失望。
“你的那些同伴选择叱咤风是对的。”他说。
“我不知道你在说谁，”她看向远处，“不过，叱咤风的连场比赛还没开始呢，今天晚上才是第一场。”
伊云愣了一下，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他把手伸进口袋里，不出所料，留在那里的几张剩下的钞票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度消失了的那叠可兑换马券。如果是有人盗走了这些马券，为什么又要甘冒风险物归原主呢？如果刚才只是一个梦，他不会在醒来之后遇到这个只在梦中见过的女人。
“还赶得上今晚的比赛吗？”他问格里芬。
“现在走的话，时间刚好。”
“你愿意陪我去那里吗？”
她犹豫了一下，“你既然问我这个问题，我就给你一个回答，与客人外出需要收取额外的费用。”
“没问题，这样我就是你的顾客了。”
“那走吧。”格里芬挽起他的一只胳膊。
这里是一条似曾相识的街道，林立的高楼间杂着低矮的小楼，亭子边的晾衣竿上晾着忘了收回去的被子。“我现在可以回答顾客刚才关心过的那个问题了，”格里芬边走边调皮地说，“我在真贞舞厅工作是因为邂逅和等待。刚开业的时候，我出于好奇到这里玩，遇到并爱上了一个人，但是他很快就离开了我。我不知道是不是受制于爱情的魔咒，它只存在于失落之间。我想他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再次在真贞舞厅出现，因为这是他知道的唯一可能找到我的地方。从那时起我就每天在这里等他回来，或者等待新的爱情。”
她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别地看了伊云一眼。这是一个凄美的回答，伊云想，是否真实并不重要，他对她因此有了更多的了解。
一辆警车闪着顶灯从他们的身旁开过，伊云警觉地低下头，躲过想象中追踪他的视线。他担心它在前边停下来，戴着毡帽的海夫从车上下来，拦住他的去路。
这些并没有发生，警车径直开走了，消失在赛马场入口前边的街角。
赛马场里的看台上座无虚席，雾气的朦胧中亮起许多灯光。当伊云再一次看见矮霹雳和叱咤风走过赛场的时候，立即知道他应该押注在哪一匹马上。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包厢吃饭吗？”他问格里芬。
“当然，”她看了他一眼，“但是那里很贵。”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是最贵重的。”
“谢谢你这么说。”
二楼豪华的餐厅包厢里，飘着诱人的香气，餐桌上铺着洁净的桌布，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刀叉、各种大小的碟子和玻璃酒杯，在淡黄色的灯下泛出光泽，灯光的颜色与伊云从窗外看见的颜色有所不同，他拉开椅子，请格里芬在餐桌边坐下来，自己随后坐到了她的对面。
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的侍者走过来，把印刷精美的菜单拿给伊云看，他认识格里芬，知道她不仅是当红的舞女，而且是有名的交际花，有时会被城里最有身份的人带到这里吃饭。坐在她对面的这一位，一定是个不拘小节的先生，他看着伊云的工装外套想。
“请把你们最好的一套菜端上来吧。”伊云放下令他眼花缭乱的菜单说，他不知道该点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最好的。
“最贵的？”侍者追问道。
“可以。”
“酒水呢？”
“也要最好的。”伊云不假思索地说，“另外——”他压低了声音，抬头看着正在写单票的侍者。
侍者心领神会地弯下腰，几乎把耳朵贴到他的脸上。
“能请你帮我买些马券吗？”伊云低声地对他说。
“好的。”侍者用同样的低声回答，常有客人提出类似的要求，他喜欢这些额外的要求，因为不会让他白跑腿，“您是否需要先去看看那些马？”他对伊云善意地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