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病愈（分）

“出门时走太急了。”专家简洁地回复。

“你为什么又没有戴口罩？我一直和你讲，上班的时候要把口罩戴上，你总不听。”

“没事的，我知道。”

“你知道？”专家的妻子有些生气地说，“你总说知道，可是我从来不见你戴口罩？”

专家应付妻子，沉默着戴上了口罩。

“窗户也不打开，你以后能不能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打开窗户，让室内空气流通流通。”她说着走到窗户前将窗户打开。

专家嫌妻子唠叨，但继续保持沉默，不回应她。

“我还忘了一件事？”专家妻子煞有介事地说，“你的退休申请批下来没有？”

“还没有。”

“这都申请多少次了？为什么还不批？”

“暂时还没找到合适的人接替工作。”

“总是这个理由，找人这是单位领导的事情，为什么不让你退休？”

“据说这个暑假单位会招来新的实习生，等有人接替工作后，我再离开。”

“实习生能在单位长久待下来么？前两年不是来过实习生么，还不是很快全都离开了？——你这个岗位就没人愿意接手。”

“听说这次是人才引进，会和实习生签合同，实习期满，可以解决事业编制。”

“但愿这次能留下人，你是真的不能再干下去了。”

专家又沉默不语。办公室一时变得安静，我这才发现专家也在不停低声干咳，我不确定他是感冒，还是也感染了结核病菌。

专家的妻子收拾完办公室，就离开了。专家将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来。他说了两句话，又摘下口罩和我交流。我想他是嫌戴上口罩和人交流缺乏真诚，像多了一层隔阂。我告诉他，我服了他开的药后效果明显；同时也告诉他，新开的进口药我已经缺服近半个月了。他对我擅自停药感到无奈，说我应该再坚持吃药一段时间，巩固一下再停药。

我向他解释，在学校上学请假不便，停药实属无奈，希望接下来继续吃药巩固。然而，他却不愿意再给我开药。他说我已经停药了，就不用再吃药了，让我的身体自动康复。我感到难以理解，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吃药，病都不见好转。好不容易遇上一种见效的药物，现在却要我彻底停药，让身体自动康复。而且，没有再拍一张X光片确认一下我的病情，就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甚至认为他是因为我擅自停药，和我置气，故意不给我开药，以让我的病复发，接受惩罚。我告诉专家，我偶尔还是感觉胸闷，还是会咳嗽，担心停药后病会复发恶化。他又轻描淡写地对我说，如果复发了再去找他。专家态度明确而坚决，我不得不再次服从他，相信他。我这次带了一千二百块钱，最后却空着手回家了。然而，如专家所料，我的身体真的慢慢地自动康复了。我的病再也没有复发，我也再没去B市疾控中心找他。

2

我和弟弟两人念高中，每月要花一般学生家庭两倍的费用，家里开销更大了。我和弟弟现在都在住校，不再需要父亲的照顾，母亲希望父亲也到她的厂里打工，为家庭增加收入。父亲更喜欢恬淡无忧的农村生活，想逃避工厂枯燥乏味的生活，不想再次外出打工。我和弟弟都认为母亲一个人养家太辛苦，强烈要求父亲外出打工。我劝说父亲应该承担家庭主心骨的责任。最终，父亲在全家人的反复要求下，不情愿地外出打工了。

父亲外出后，家里没有劳动力，没人再给奶奶找医生和买药了，我成了家里最应该承担责任的人。有一次，村东头的曾二婶向奶奶讲述，邻乡一位和奶奶病情相似的人吃了邻县一个“赤脚医生”自己做的中药丸，病情好转了。奶奶也想吃那种药，但是去取药成了困难的事情。到邻县的赤脚医生那里去取药，需要从家乡乘客车到B市里，再从B市西站乘公交车到北站，在北站乘坐客车到邻县，到了邻县后再给卖药的人打电话，对方派人来接。这个过程不可谓不麻烦。

这事习惯性地落在我的头上。我独自去过镇上，还独自去过市里，大家都认为没人比我去更合适去给奶奶取药了，连我自己也这样认为。但我内心实在不想去做这件事，我恐惧嘈杂陌生的城市，我厌烦频繁转车，我还怕面对陌生的旅途，谁知道途中会经历什么未知的困难？但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不得不扛起给奶奶到邻县买药的重任。每个月放月假和寒暑假，我都得克服内心的恐惧，到邻县给奶奶取药。为了能在一天之内回到家，我在路上不敢停歇，甚至连吃饭喝水都不敢，生怕错过从市城回家乡的晚班车。为了赶时间，我经常会饿一整天。乡里来往B市的客车一天只有两班，最晚的下午三点出发，肯定是赶不上了。还好我能赶上从B市到河对面一个乡的客车，但经常回到河对面的乡时天已经漆黑了。找船家过河是一件特别困难和麻烦的事，还会支付比白天高数倍的船费。

奶奶吃了中药丸，一开始很有效果，但后来身体慢慢变得浮肿，才知道药丸里混有激素药物。奶奶一方面抗拒吃这种药，另一方面却又不得不依赖这种药维持基本生活。不吃这种药就全身疼痛，下不了床，走不了路。

有一次，我在B市电视台看到一个专门治疗风湿病药物的广告，觉得广告里分析病因和治疗原理很正确，广告显示三路镇一家药店在销售这样的药。那次月假回家，我通过询问找到三路镇那家药店，用自己还没用完的生活费给奶奶买了一个疗程的药，回家让奶奶试一试。上一次，爸爸还在家的时候，在三河镇给奶奶买了另一种电视上打广告的药，奶奶吃了不但没效，反而疼痛变得更加严重。但这次我买的药却有效，说来也真神奇，奶奶吃了药后立竿见影，对我无限感激。我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药物真的有效。奶奶吃完一个疗程的药后，准备再买两个疗程，这时电视上却禁止播放销售药物的广告，据说许多人因为电视上的一些药物广告上当受骗。没有广告了，我找不到三路镇那家药店的名字和位置，尝试找了好几家药店，都不卖那种药。奶奶停服了那种药，但风湿病却得到控制，从此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