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琥珀的名称由来

琥珀实物的形成时间，最早可追溯到3.2亿年前，最晚也可追溯到500万年前。波罗的海琥珀产区的形成时间，最晚可追溯到公元前5500年。而人类的始祖非洲南方古猿的出现时间最早可追溯到400万年前。显然琥珀实物的形成时间，比人类社会形成时间早很多。琥珀形成后又以原生矿和次生矿的形式富集于某些地域，一旦这些地方有了人类活动，就为人类对琥珀的认知提供了客观的物质基础。人类对琥珀的认知探索过程，特别是对“琥珀”语词本质的认知过程（即去伪存真的过程），其实就是不同地区的人类族群，在语言的分化和发展过程中对琥珀实物的抽象定名。它往往是随着人们对琥珀实物认知的深化而发展的，其中有着很重要的名实对应关系。所以，按照人类族群与世界语言发展演变的时序，研究“琥珀”一词在不同地区族群语言中的名实关系，是观察人类对琥珀认知演进的最好途径。

从世界琥珀的认知历史看，欧洲地区对琥珀的认知要早于亚洲地区。琥珀在不同地区、不同族群的语言中，与不同的名称形成了对应名实关系，这种名实关系即是被命名或被定名。当我们对某物进行定名时，必须要在其语词中抓住并体现其本质属性。不同地区的语词对琥珀的定名，可以反映出在不同时间和空间中，人们对琥珀实物中某种特性的认识。所以，把这些伴随人类社会发展的不同语系的“琥珀”语词，纵向梳理，可反映出当时当地的人们对琥珀的早期认知状态，以及人类对琥珀名实关系认知的演进过程；横向梳理，可以反映出琥珀在不同地区和不同族群间认识和使用的流传分布历史。

如今当你一提到“琥珀”这个词，在大多数人脑海里自然会想到一种棕色或者黄色透明的宝石材料，它们大多被制成各种佩饰或珠串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之中。当你和外国人提到琥珀时，你会使用它的英语名称“amber”。但是，你是否想过“琥珀”这个词是怎么来的，是谁最早发现和使用了它？你是否想过“琥珀”在中、外语系中还会有什么其他称呼？是否想过西方人眼中的“amber”与我们所称的“琥珀”真是一样的吗？这些就是即将带你一起探索的问题。

一、欧洲产区琥珀的认知历史

1. 欧洲产区语言发展简史

随着人类社会文明的进步与发展，人与人之间需要更多地交流，语言文字作为交流方式之一就在此时应运而生。虽然人类的语言文字种类繁多，但总体上可以分成印欧语系、闪-含语系、乌拉尔语系、高加索语系及汉藏语系等几大语系。之所以会产生这几大语系，是因为在人类社会进化发展过程中，不同种族的人类族群，因自然地理条件的阻隔，被分置在不同的区域中，并各自独立发展，形成了各地不同族群人类所用的不同语种。地缘上相邻相通的区域，由于血缘融合和物质文化交流的关系，慢慢形成了现代这些具有区域共通性特征的大语系。如今使用人数最多的是汉藏语系，分布范围最广的是印欧语系。而在欧洲产区有“琥珀”语词的主要包括印欧语系中的拉丁语、法语、德语、波兰语、立陶宛语、希腊语等，另外还有闪-含语系的阿拉伯语。

印欧语系的使用者，集中分布在欧洲、伊朗大部分地区及印度部分地区。印欧语系的具体语族和语种包括以下几种。

① 拉丁语族：北支包括拉丁语、意大利语、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等，南支有罗马尼亚语。

② 日耳曼语族：西支包括欧洲的英语、德语、荷兰语，南非的阿非利堪斯语、弗里西亚语，北支包括瑞典语、丹麦语、挪威语、冰岛语，东支哥特语已消失。

③ 凯尔特语族：不列颠群岛上的语言，北支包括爱尔兰语、苏格兰盖尔语，南支包括威尔士语、布列塔尼语。

④ 波罗的语族：包括立陶宛语和拉脱维亚语。

⑤ 斯拉夫语族：主要在巴尔干半岛和东欧，西支包括波兰语、捷克语、斯洛伐克语、卡舒比亚语、卢萨提亚语，东支包括俄罗斯语、乌克兰语、白俄罗斯语，南支包括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斯洛文尼亚语、马其顿语、保加利亚语。

⑥ 希腊语。

⑦ 阿尔巴尼亚语。

⑧ 亚美尼亚语。

⑨ 吐火罗语族：包括东、西两支方言，均已消失。

⑩ 伊朗语族：包括波斯语、普什图语、俾路支语、塔吉克语、库尔德语、奥塞梯语。

⑪ 印度语族：包括印地语、乌尔都语、孟加拉语、旁遮普语、马拉提语、古吉拉特语、比哈尔语、奥里亚语和拉贾斯坦语、僧伽罗语、吉卜赛语等。

闪-含语系又称亚非语系，主要分布在中东地区和非洲北部，包括阿拉伯语、马耳他语、亚述语、希伯来语、阿卡德语、阿姆哈拉语、豪萨语、塔马舍克语、卡比勒语、希尔哈语、贝扎语、索马里语、加拉语、克法语、姆布古语、姆布隆格语以及埃及语族（已消失）。

欧洲地区语言文字的发展简史概括为：最早发端于腓尼基语，成形于古希腊语，成熟于古拉丁语、古日耳曼语、古凯尔特语，异化于各大语族的形成，完善于印欧语系的成形。公元前1200年，腓尼基人发明了22个简化字母，创制了自己的语言体系，通过海上贸易传到了希腊。在希腊，腓尼基字母被演变成了更易使用的希腊字母。希腊字母在欧洲又分解为拉丁字母和斯拉夫字母（西里尔字母），分别形成了后来的拉丁语系和斯拉夫语系。公元前27年至公元476年随着罗马帝国的强盛和对外扩张，古拉丁语几乎成为欧洲的通行语言。但是同时居住在北欧的斯拉夫人和居住在西欧的凯尔特人，在反抗罗马帝国的过程中，也慢慢地形成了自己的语言即斯拉夫语和凯尔特语。公元476年至公元1640年的中世纪时期，是地区文明不断发展的时期，欧洲全境小国林立，某些国家在拉丁语、斯拉夫语、凯尔特语的语言规则基础上创制了自己的语言，使这三种语言演变成了三大语族。此后的近现代时期，区域文化意识加强，使得欧洲各地的语言语体不断增大，最终形成了现代的印欧语系。不同族群（凯尔特人、日耳曼人、斯拉夫人）的迁徙活动、帝国文明（罗马人）的向外传播及区域文化意识的发展壮大等因素，是推动欧洲地区语言文化发展的原因。这就是欧洲地区语言发展的大致历程。

2. 欧洲产区琥珀的名称由来

（1）西语中“琥珀”的名称及由来

① 腓尼基语的“jainitar”　虽然琥珀最大和最早的产地在欧洲的波罗的海沿岸地区，主要是在讲日耳曼语或讲斯拉夫语的国家，但是西语中“琥珀”一词最早的提法，却并不是出现在日耳曼语或斯拉夫语中，而是出现在神秘的腓尼基语中。当时腓尼基人把琥珀称为“jainitar”，意即“大海树脂”。他们对琥珀的定名，直接影响到后世波罗的语（即立陶宛语和拉脱维亚语）及斯拉夫语（如俄语等）对琥珀的称呼。从象形文字和楔形文字中被简化抽提出的22个腓尼基字母，变成了欧洲文明之源希腊字母的始祖，对印欧语系中的其他语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中包括了古拉丁语、日耳曼语、斯拉夫语和波罗的语，进而间接影响到这些语种对琥珀的称呼。

说起腓尼基语中的“jainitar”，就不得不提一下腓尼基人。历史上称他们为“迦南人”，他们曾是古代中东地区的一个民族，起源于今巴勒斯坦附近。腓尼基人是希腊人对他们的称呼，“腓尼基”的词意为“绛红色”。之所以这么称呼他们是因为他们的国度中产出一种绛红色的染料，染成后颜色历久弥新，他们不仅喜欢穿着这种颜色的布衣，而且还与地中海各国交易这种染料。除了染料外，他们还交易各种精美的手工艺品，如珠宝饰物、金属器皿和武器等，也销售来自各个地方的特产。正是因为腓尼基人精通航海和贸易，公元前3000年时他们兴起，公元前2500年起他们在地中海沿岸陆续开始建立商业性港口城市，如今的法国马赛市当时曾是腓尼基人建立的港口城市之一。公元前1200年时，腓尼基人由于实用的需要，发明了由22个字母组成的腓尼基字母。在此基础上形成了自己的语系—腓尼基语。公元前1100年，他们成为地中海的霸主。公元前1000年至公元前800年是腓尼基城邦的繁荣时期。公元前800年以后，腓尼基衰落相继附属于亚述、新巴比伦、波斯和马其顿诸国。通过贸易波罗的海地区产出的琥珀，经腓尼基人之手被转卖到地中海各国。为了贸易需要，腓尼基人根据人们对它来历的描述，把它称为“jainitar”，意即“大海树脂”。它对之后斯拉夫语族中琥珀的定名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现代俄语和捷克语❶中仍把琥珀称为“jantar”，这是根据腓尼基语的字形演变而来的。现存的波罗的语即立陶宛语（成形于公元700年）和拉脱维亚语分别称琥珀为“gintaras”和“dzintars”。它们与腓尼基语的“jainifar”都有同一词源“tar”。

② 古希腊语的“ἤλεκτρον”（ēlektron）　腓尼基字母传入希腊时，希腊人用它创制出了古希腊字母，创立了古希腊语。在古希腊语中“琥珀”被称为“ἤλεκτρον”。它源自于ἠλέκτωρ（ēlektōr），意为“灿烂的太阳”。

2500年前，古希腊哲学家泰勒斯（Thales，公元前624年至公元前546年）在研究天然磁石的磁性时，发现用丝绸、法兰绒摩擦琥珀之后，也有类似于磁石能吸引轻小物体的性质（即摩擦产生了静电）。所以，“电”这个词在希腊语中和ἤλεκτρον（琥珀）一词产生了联系。后来16世纪，英国著名的物理学家威廉·吉尔伯特也发现了琥珀摩擦起电的特性，并用ἤλεκτρον（琥珀）一词的衍化词作为词根，命名了一系列的电学词汇，如现代英语中的electricity（电）等。回望历史，当古希腊于公元前146年变成罗马的一个行省时，希腊语的时代结束了，代之而起的是拉丁语（它曾是罗马的官方语言）。我们现在只能在英语“电”学词汇中找到些许希腊语ἤλεκτρον（琥珀）的印记。

③ 古拉丁语中的electrum、succinum和ambar　继之而起的拉丁语，属印欧语系罗曼语族，最早在拉提姆地区（今意大利的拉齐奥区）和罗马帝国范围内使用。公元前5世纪，拉丁语成为罗马共和国的官方语言。在罗马帝国全盛时期，随着罗马人军事和政治势力的扩张，拉丁语作为行政语言传播到西地中海的岛屿、伊比利亚半岛和高卢（今法国），直至多瑙河流域的达齐亚（今罗马尼亚），成为当时帝国核心地区使用的语言。罗马帝国衰亡后，各地的拉丁语方言在彼此隔绝的状态下相继发展，最终形成了各种独立的近代罗曼语支。其西支包括了拉丁语、意大利语、法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等。近代英语的很多词汇可以追根溯源到古拉丁语或古法语中。此外拉丁语也是教会的官方语言，它随着基督教的传播普遍流传于欧洲各地，直至20世纪初叶，罗马天主教廷仍以拉丁语为公用语。

据罗马时代著名的作家、哲学家、自然史学家老普林尼（公元23年至公元79年）的记载，琥珀在古拉丁语中有多种不同名称。第一种叫“electrum”，这个词最早是锡西厄人（Scythia）对一种白色、蜡黄色的琥珀的称呼。然后希腊人泰勒斯发现了它的静电性，称其为“ἤλεκτρον”（ēlektron），转承到拉丁语后写成electronic（即电子的意思），英语与拉丁语中的电子为同一个词形，其主体部分“electro-”变成与“电”有关的词根，衍生出英语中的一系列相关词汇。第二种叫“sualiternicum”，它是锡西厄人（Scythia）对一种黄褐色品种琥珀的称呼。第三种叫“succinum”，它来源于老普林尼的《博物志》（Naturalis Historia），据书中记载，琥珀曾经是树的液体，当地人根据“树汁”的拉丁文单词“succus”给琥珀起了“succinum”这个名字。“succinum”的衍生词至今仍在化学领域中使用，学过化学的人一定会对“Succinic acid”（琥珀酸）这个专有名词记忆犹新吧！老普林尼还在该书中记载琥珀的另外两个名称，一个是埃及人对它的称呼为“sacal”；另一个是叙利亚人对琥珀的称呼为“harpax”。同时代的迪奥斯科里季斯（Dioscorides），在他写的《药物学》中，记述了两种琥珀名称：elektron chrysophoron（意指一种黄色琥珀）和elektron pteruyophoron（得名于它吸引羽毛的特性），并把“aigeiros”（杨树）作为它们的同义词。杨树恰恰是琥珀来源神话中法厄同妹妹变成的树种。结合前文中琥珀的“树汁”命名说法，可知当时人们对琥珀的形成已有初步的认识和猜想。

此外，在古拉丁语中，琥珀还有一个被误称的名字，即“ambar”。该词最早是用来指代一种名贵的香料——龙涎香。这种香是从抹香鲸的体内被排出漂浮在海面上的一种黄褐色固体蜡状物质。搞不清状况的罗马人把这两种由大海而来，被冲刷到海滩上的固体混淆起来，以同一名称“ambar”来称呼。这个误称同样也出现在由拉丁语分支出来的古法语中，后来被聪明的法国人分别命名，最后影响到如今“琥珀”的英语词名的形成。法语脱胎于古拉丁语。公元4世纪，罗马帝国统治法国地区时，拉丁语广泛取代了原先的凯尔特语，并开始流行。后来随着移民的涌入，语言开始融合，至公元8世纪，查理曼帝国的建立使法文开始规范化，到公元9世纪，拉丁语和日耳曼语最终融合形成“法语”，从公元939年的卡佩王朝开始，法语成为法国唯一的官方语言。近代法语的前身是2～6世纪，罗马帝国民众所使用的“通俗拉丁语”。由上可知，古法语是从拉丁语和日耳曼语的融合中演变而来的。而“琥珀”在古法语中的说法是“ambre”，该词最早指的也是龙涎香，至迟在13世纪这个词的意指扩展到指代波罗的海琥珀。为了把“ambre”的原义和扩展义区分开，法国人想出了一个“奇招”——加词尾。他们在法语中用ambre gris（即“灰色琥珀”）来指代它的原义龙涎香，用ambre jaune（即“白色或黄色琥珀”）来指代它的扩展义琥珀。14世纪“ambre”以“amber”的形式被古英语所采用，但是当时它所指的是它的原义——龙涎香。15世纪初，“amber”的扩展意义琥珀才被英语采用。后来随着龙涎香使用的衰落，它的扩展意义逐渐成了英语“amber”这个词的主要意义，而原义被人以其他名称命之。至此，英语“amber”与“琥珀”正式建立对应关系。

④ 日耳曼语中的“Bernstein”及其影响　日耳曼人很早就在欧洲大陆上活动，他们主要活动在西欧和北欧地区，他们发展出的日耳曼语族也是印欧语系中的重要语族。约在公元前500年时，印欧语系西部语群发生重要分化，产生了原始日耳曼语，这次分化直接促进了日耳曼语的形成。日耳曼语后来分为西支、北支和东支（图1.3），包含了冰岛语、挪威语、丹麦语、瑞典语、英语、荷兰语、德语等。日耳曼语的部分使用范围，正好与波罗的海琥珀产区重合。因而“琥珀”一词在日耳曼语中应早有对应语词。最早“琥珀”在日耳曼语中的对应词为“ghel”，它的意思是“柔软光亮的、微微发亮的物体”。它与英语中的“glisten”“glitter”“glow”等词对应。日耳曼语词的由来，与琥珀本身温暖的颜色、透亮的质感有关，它无形中揭示了“琥珀”在被日耳曼人利用过程中的第一印象。但是后来这个词渐渐地被现代日耳曼语中的“Bernstein”一词所取代。“Bernstein”这个词来源于公元13世纪的中古低地日耳曼语，意为“燃烧的石头”。词义的源头可追溯到古希腊航海家和地理学家皮西来亚斯的一段描述。在这段描述中，他说：Gutones族（古托内斯族，古代生活在波罗的海南岸的哥特人），日耳曼族的一支，定居在Mentonomon海湾（门托农海湾）的海岸边，春天人们能看到被抛到海岸线上的大海排泄物—琥珀。后来Gutones族（古托内斯族）人把这种大海排泄物当作燃料烧饭用，或者把它卖给他们的邻居Tutones族人。“燃烧的石头”由此得名。这个词名后来不仅影响到波兰语中的琥珀语词“bursztyn”，而且影响到匈牙利语中琥珀的词名“borostyan”。所以，后者在日耳曼语中的影响更大。

日耳曼人与近现代琥珀加工业的繁盛有着直接和密切的联系。他们于公元前750年定居在波罗的海西岸，到公元前500年开始向南扩展，公元前250年，他们继续向地中海地区迁移。公元2～3世纪逐渐形成部落。公元476年推翻了罗马帝国（西罗马）。公元962年建立神圣罗马帝国，通过长期的对外征服，神圣罗马帝国占领了捷克、意大利北部和波兰西部，并远征俄罗斯、匈牙利，最终建立了普鲁士公国。普鲁士公国形成后，通过当地的琥珀行业协会培养了大批技艺精湛的琥珀工匠，使波罗的海地区的哥尼斯堡（今俄罗斯的加里宁格勒）成为近现代琥珀业的加工集散中心，创造了琥珀制造业的辉煌。

⑤ 古阿拉伯语中“anbar”　古阿拉伯语不属于印欧语系，它的形成晚于古拉丁语和原始日耳曼语。它的兴起和流传伴随着整个阿拉伯帝国的兴衰。公元7世纪，穆罕默德创立伊斯兰教，统一了阿拉伯半岛。公元8～9世纪时阿拉伯帝国进入其全盛期，11世纪初解体，此后历经突厥塞尔柱人（11～12世纪）、蒙古人（13～14世纪）、奥斯曼土耳其人（14～20世纪初）的统治。自公元630年至公元1258年，随着阿拉伯统治者逐步建立起横跨亚、非、欧三大洲的阿拉伯帝国，阿拉伯语也随之传遍了亚、非、欧三大洲。

琥珀在阿拉伯语中叫“anbar”写为“”。“anbar”一词在阿拉伯语中原指阿拉伯树胶，即一种由豆科金合欢树属的树干渗出多糖聚合物。因品质良好的阿拉伯树胶呈琥珀色，且颗粒大而圆，看起来与琥珀的颜色外观非常相似，并且都产在树上，因而不明就里的阿拉伯人就用阿拉伯树胶“anbar”（）来称呼“琥珀”。后来发现两者的不同时，就用anbar（）表示琥珀，用gum arabic（）来表示阿拉伯树胶。再后来翻译到英语中时，为了表示与阿拉伯树胶的区别就把它变成了现在的“amber”一词。

从西文“琥珀”语词的形成时间看，最早的是腓尼基语词，继而是希腊语词和拉丁语词，然后是同属印欧语系的日耳曼语词，最后是由古拉丁语演变出的古法语语词和古阿拉伯语语词。从西文“琥珀”名词的原始词义看，腓尼基语的名称是根据它的来源，将其定名为大海树脂；古拉丁语的一种词名，是根据它的“树汁”本性来定名；日耳曼语是根据它的外观和“可燃性”用途来定名；而古法语和古阿拉伯语是用两种与琥珀相似的物质名来给它命名的，有趣的是后来琥珀都反客为主占据了这两种名称，而原物则用了新的名称。

2. “蜜蜡”词名及由来

“蜜蜡”即“Mila”一词直接来源于吐火罗语。它是由印度语系中的古梵语“Maitreya”一词，经由巴利语转译到吐火罗语中而形成的。它与蜜蜡（半透至不透明琥珀）的词物对应关系论证起来比较复杂，目前只知道蜜蜡的命名与祆教（琐罗亚斯德教）、弥赛亚信仰及佛教和吐火罗人有着曲折的联系。祆教又称拜火教，其开创者为琐罗亚斯德，出生时间估计在公元前1400年至公元前700年，出生地点大约在现今的伊朗、阿富汗一带。他30岁时受神启示创立教派开始传教。祆教教派的成长经历了前期（创始至公元前332年，波斯帝国时期）、中期（自公元3世纪至公元7世纪，萨珊王朝时期）及后期（公元8世纪以后，自阿拉伯人征服波斯至今）三个阶段。祆教发展中期出现了一个融合佛教、基督教和犹太教思想的分支宗派—摩尼教。该教在向东方传播的过程中，吸收了来自小亚细亚地区的基督教“弥赛亚信仰”，即“Messiah”❶信仰。该信仰初起时，信徒们喜用波罗的海地区产出的半透明或不透明琥珀做成珠串佩挂，既可通灵保佑，又可诵经记数。因而这种琥珀珠串就被人们称为“Messia之圣物”（“弥赛亚圣物”）。当融合了“弥赛亚圣物信仰”的摩尼教传入中国新疆，特别是龟兹地区时，由于它与佛教中的美德亚❷（未来佛）信仰相似，都相信即将出现拯救世界的未来者，即在此处与来自印度的佛教美德亚信仰发生再次融合。融合后摩尼教为了传教方便将两者整合为一种信仰，用“Messia之圣物”的符号标识和区别信仰者，用“美德亚”之名命名这种圣物。“美德亚”一词，印度古梵语称之为“Maitreya”，巴利语音译为“Metteyya”，再经龟兹地区的吐火罗语转译为“Mila”，最后中文音译为“蜜蜡”。所以，后世就把这种半透明至不透明的琥珀称为“Mila”即“蜜蜡”。

3. 欧洲产区琥珀的认知历程

通过对印欧语系不同语种中“琥珀”语词形式与意义的梳理，可以发现欧洲地区人们对琥珀的认知是逐层深入和不断加深的。在欧洲语言发展的早期，人们对琥珀的认知大多停留在，其物质来源和外观的明亮度上。如腓尼基语中的琥珀“jainitar”一词词义为大海漂浮物，大海即是当时人们认识到的琥珀来源地。这个词的形式和意义，不仅影响到了同时期斯拉夫语族中琥珀的俄语和捷克语的称呼“jantar”，而且影响到了波罗的语族中立陶宛语和拉脱维亚语，分别对琥珀的称呼“gintaras”和“dzintars”。后者都是腓尼基语琥珀一词的延伸形式，也是人们对琥珀的这种认知方式的延伸。而另一种欧洲早期语言日耳曼语中，琥珀“ghel”一词词义为柔软的、明亮的。它反映了早期人类对琥珀外观尤其是柔和明亮特征的认知。到了欧洲语言发展的中期，人们对琥珀的认知是多方面、多层面的，不仅有外观层面的（如颜色等），还有性质层面的（如静电性和可燃性等）。这在古希腊语、古罗马语的琥珀“ἤλεκτρον”（ēlektron）语词中都有所体现。到欧洲地区语言发展的晚期，古法语和阿拉伯中的琥珀词名，反映出人们对琥珀认知的最高境界：区别认知。在最后阶段，人们用不同的语词形式，如古法语中ambre gris指龙涎香，用ambre jaune指代白色或米黄色的琥珀，去区分出琥珀与龙涎香及琥珀与阿拉伯树胶这样相似而不相同的物质。

总之，欧洲产区琥珀的认知历史反映出，西方人特别是欧洲国家对琥珀的认知较早，并且比较全面，不仅有对产地来源的认知，还有对外观性状的认知，甚至还有对其他特殊性质的认知。整个认知过程反映出西方人对琥珀认知的严谨性和科学性。

二、亚洲产区琥珀的认知历史

亚洲也是琥珀的重要产区之一，其中缅甸琥珀的开采和使用历史非常悠久，缅甸琥珀很早就通过陆路口岸输入中国，使西南地区的中国人在奴隶社会早期就开始认识和使用琥珀。另外，亚洲也是波罗的海琥珀的一个重要输出地。欧洲地区“琥珀之路”的开通，使得波罗的海琥珀可以在欧洲境内自由流通。而汉代西北丝绸之路的正式开通，使在欧洲流通的琥珀又可以顺利地通过丝绸之路源源不断地输入中国。中国人也在此时开始认识波罗的海地区的琥珀。因而在亚洲地区和在中国历史上出现的琥珀，至少有两个主要产地来源，而且这两个产地的琥珀输入中国的历史都比较久远。所以，在亚洲产区，尤其是在中国人对琥珀的认知也是有历史过程的。这一点，从中国人在不同历史时期，对琥珀的不同称谓就可以看得出来。

1. 中文“琥珀”的名称及出处

中文“琥珀”一词有两种写法，一种是“琥珀”，一种是“虎魄”。两者之间并无区别，当时“虎”字同“琥”，而“魄”字通“珀”。所以它们是同一个词的两种不同写法，以下就用现代常用词名“琥珀”代替了。

中文“琥珀”一词的出现时间，文献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汉代。目前可查出的是以下几篇文献。

汉初（公元前206年）陆贾的《新语·道基篇》云：“琥珀珊瑚，翠羽珠玉，山生水藏，择地而居。洁清明朗，润泽而濡。”

《汉书·西域传》罽（jì）宾条记述罽宾国❶物产时，提到“出封牛、水牛、象、大狗、沐猴、孔爵、珠玑、珊瑚、虎魄（琥珀）、璧流离。”

《后汉书·西域传》大秦条记述：“大秦土多金银奇宝，有夜光璧、明月珠、骇鸡犀、珊瑚、琥珀、琉璃、琅玕、朱丹、青碧。刺金缕绣，织成金缕罽、杂色绫。作黄金涂、火浣布。”

《后汉书·西南夷传》哀牢条记述：“竹出铜铁铅锡，金银光珠，虎魄（琥珀）、水精、瑠（琉）璃、轲虫、蚌珠、孔雀、翡翠、犀象、猩猩、貘兽。”

《新语·道基篇》提到的琥珀产状“山生水藏”，即在山中生，在水里藏。《汉书》和《后汉书》相关条目都是记述这些地方的物产时提到了琥珀。从它们的记述可看出当时的琥珀，一是从“西方”来，出自罽宾和大秦；二是从西南来，出自哀牢（云南的哀牢地区）。

到了隋唐时期，琥珀的通假异名“虎魄”消失于各种文献中，只留下“琥珀”一词沿用至今。至于为什么叫琥珀呢？由于时间太久远，有些证据已无法考证，只能做出三种较为合理的推测。一是与老虎的传说有关，古人相信“虎死则精魄入地化为石”，而琥珀的颜色形状与老虎的眼睛相似，故将其称之为“虎魄”。二是与某种西文的译名或转译名有关，如：“琥珀”最早的一个来源就是罽宾，古人把“琥珀”视作为美石。美石即为玉，所以俗文从玉，另“魄”字通“珀”，该字的本义有“纯净”“透明”的意思，这正好与透明琥珀的外观有相通的地方，故将其称之为“虎魄”。三是与中国人的五行方位观有关，在中国人的地理方位概念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神兽分别代表着东、西、南、北四方。而在中国的古代礼制中，常用白琥❶（虎形玉石）祭祀西方，而“琥珀”这种纯净的美石恰来自于西方，因而古人自然把这种天然纯净的、来自西方的“美石”，与白琥联系在一起，并称之为“琥珀”，沿用至今。

2. “琥珀”的其他名称及出处

在中文中“琥珀”还有许多其他名称，究其可考者，主要是“育沛”“遗玉”“顿牟”“江珠”四种。按其出现时序先后整理出处如下。

（1）战国时期的“育沛”　战国时期成书的《山海经·南山经》中记载：“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丽麂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海，其中多育沛，佩之无瘕疾。”一开始人们并不知道此处的“育沛”就是对云南那边产于水中琥珀的称呼，后经清代章鸿钊先生考证而确知。其考证附下。

育沛，章鸿钊《石雅·珍异》：“窃谓育沛即琥珀也。”育沛与琥珀的古音相近。《本草纲目》引宋大明《本草》云：“琥珀破结痂，则功用并同。”“琥珀率产海岸，而育沛亦见于丽麂注海之处，其产状又同，是育沛即琥珀无疑。”

《山海经·南山经》所说的丽麂之水即如今的云南腾冲、保山一带。而一些学者认为“我国西南尤其是云南永平、保山、丽江一带所产琥珀，色微褐黄至暗褐”。

（2）战国时期的“遗玉”　《山海经·海外北经》：“平丘在三桑东，爰有遗玉、青鸟、视肉、杨柳、甘柤、甘华，百果所生。”袁珂先生的《山海经校注》引诸家注解曰：“郭璞云：‘遗玉，玉石。’郝懿行云：‘吴氏（任臣）云，遗玉即瑿玉，琥珀千年为瑿。字书云：瑿，遗玉也。’吴氏之说，据《本草》旧注，未审是否。瑿，黑玉也。”

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木部“珀”字记载如下：“珀（音黟。宋《嘉》），【释名】珀。曰：是众珀之长，故号珀。时珍曰：亦作瑿。其色黑，故名。【集解】恭曰：古来相传松脂千年为茯苓，又千年为琥珀，又千年为瑿。二物烧之皆有松气。状似玄玉而轻。”

从上面的记述可以看出，“遗玉”之名虽战国时就有，但当时并不确知其指何物。自明代李时珍后才把它与颜色黑红的琥珀对应起来，并称之为瑿珀（或翳珀）。

（3）东汉时期的“顿牟”　东汉王充《论衡·乱龙》，其记载为：“顿牟掇芥，磁石引针，皆以其真是，不假他类。”芥指芥菜子，统喻干草、纸等的微小屑末。“掇芥”的意思是吸引芥子之类的轻小物体，也可写作“拾芥”。众所周知，琥珀具有摩擦起电的性质，可以“掇芥”。据此人们猜测“顿牟”即为琥珀。

但如今有另一观点认为“顿牟”是指“玳瑁”。因为“玳瑁”与“顿牟”读音相近，且江苏连云港市东海县尹湾二号汉墓出土衣物疏上写的是“顿牟簪”。尹湾汉墓确出土有两件玳瑁簪实物，未见琥珀制品。这从实物的角度证明汉代所谓“顿牟”是玳瑁，而非琥珀。其次，两词在发音上几乎相同。另有戴念祖等学者认为，琥珀和玳瑁是古代人最早发现具有摩擦起电性质的两种物质。结合上述证据，可知“顿牟”这一称呼不是琥珀的旧名。

（4）西晋时期的“江珠”　西晋张华所著《博物志》药物篇中记载：“《神仙传》云：‘松柏脂入地千年化为茯苓，茯苓化为琥珀。’琥珀一名江珠。今泰山出茯苓而无琥珀，益州永昌出琥珀而无茯苓。或云烧蜂巢所作。未详此二说。”

张华所说的永昌大抵相当于今天云南的保山、腾冲一带。另从宝石矿床学角度来讲，郭守国等学者认为这一带产琥珀。其记述如下：“我国西南尤其是云南永平、保山、丽江一带所产琥珀，色微褐黄至暗褐。”

之前提到《山海经·南山经》中记述的丽麂之水出育沛。育沛经章鸿钊先生考证即琥珀，也就是说，琥珀出丽麂之水中，虽然丽麂之水今已不可确考到底是哪条河流，但是中国古人通常会把大河称之为“江”。根据矿床学中砂矿的形成原理，在丽水河中卵石的摔打滚磨作用下，会呈大小不一的球粒状次生砂矿。这种球粒状砂矿常被古人称之为“珠”，因而就演化出了“江珠”的说法。三国两晋南北朝至隋唐时期琥珀常用此名，宋元以后多不用。

（5）明代以后的品种名称　“虎魄”“琥珀”“育沛”“江珠”都是人们对“琥珀”的物类命名。随着人们对琥珀了解的加深，人们开始认识不同的琥珀品种，到明清时期，就有了人们对这些不同品种琥珀的命名。

如曹昭在明代成书的《格古要论》中记述：“出南番西番乃枫木之精液多年化为琥珀，其色黄而明莹润泽，其性若松香，色红而且黄者谓之明珀，有香者谓之香珀，鹅黄色称之蜡珀，此等价轻，耀红色者谓之血珀，此出高丽倭国，其中有蜂蚁松枝者甚可爱。”其中按颜色分品种命名了明珀、香珀、蜡珀和血珀。

再如明代张自烈在其所撰《正字通》中对琥珀做了如下的记述：“珀，如血色，拭热能吸芥。色黄明莹，名蜡珀。色似松香，红而且黄，名明珀。无红色，如浅黄，多皱文，名水珀。如石重，色黄者，名石珀。文一路赤一路黄者，名花珀。淡者名金珀。黑者名黳珀。”他提到了蜡珀、明珀、水珀、石珀、花珀、金珀和黳珀这些词名。（这里的黳应通“翳”，即今天的翳珀。）

3. 中国人对“琥珀”的认知历史

综上所述，中国人对“琥珀”一词的各种称谓，正反映了琥珀传入中国后，人们对其认知的转变过程。战国时期，人们称琥珀为“育沛”和“遗玉”（即翳玉），说明早期人们对其产状和颜色外观的认识。西汉时期，人们对琥珀的两种称谓为“虎魄”和“琥珀”，正反映出当时琥珀的两个不同来源。据《汉书》记载，“琥珀”是对从西方输入的波罗的海琥珀的称呼。“琥珀”两字中，“琥”即白琥，是中国人祭祀西方之神的圣物，而“珀”则是意指外观明净透亮的美石，古人以美石为玉，故用斜玉旁“王”+“白”字来称呼这种美石。另一个词“虎魄”则是对由西南地区传入的缅甸琥珀的称呼。这说明当时人们对这两地来的琥珀有两种不同的认知，并未把它们作为同一物质看待。这种分别看待的看法直至隋唐时期才逐渐消除，统一在“琥珀”一词中。

东汉时期，“顿牟”曾被传为是此时人们对琥珀的一种称呼，考证下来这一名称实为与琥珀同具静电效应的玳瑁的古称。可见当时的人们尽管认识到琥珀具有静电效应，但还搞不清楚琥珀与玳瑁有何不同。西晋时期，人们称琥珀为“江珠”，这个名称反映出人们对其产状的精确认知。隋唐至宋元时期，人们把所有这类石头都称为“琥珀”，不见“虎魄”的名称再出现。这说明此时人们对琥珀材料的类属特征已经有所认知。明代时期，由于郑和七下西洋促进了中外贸易的发展，使得一些新产地的琥珀也陆续进入中国。它们的外观与缅甸及波罗的海地区的琥珀有些不同，因而此时出现了一系列对不同品种琥珀的具体称呼，如：明珀、金珀、血珀等。这反映出人们对琥珀的具体品种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所以出现了标示品种的类名称呼。在中国人对琥珀的认知过程中，国人的认知多数时候只停留在对琥珀产状和外观的认识上，其他则不甚深入，所幸的是明代以后医书记载，可以证明中国人对琥珀的药理特性已有所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