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清[1]道中还寄子瞻

投晓理竿枻[2]，溪行耳目醒。虫鱼各萧散，云日共晶荧[3]。水荇[4]重深翠，烟山叠乱青。路回逢短榜[5]，崖断点孤翎。丛薄[6]开罗帐，沦漪写镜屏。疏篱窥窅窕[7]，支港泛笭箵[8]。远溆依微见，哀猱断续听。梦长天杳杳，人远树冥冥。旅思摇风旆，归期数月蓂[9]。何时燃蜜炬[10]，复听合前铃。

【注释】

[1]德清：县名，隶属湖州（今浙江省湖州市）。

[2]竿枻（gān yì）：竹篙和船桨。

[3]晶荧：明亮。

[4]水荇：荇菜。多年生水草，浮在水面。

[5]短榜：犹短棹，借指小船。

[6]丛薄：丛生的杂草。

[7]窅窕（yǎo tiǎo）：幽深、阴暗貌。

[8]笭箵（líng xǐng）：渔具的总称，亦指贮鱼的竹笼。

[9]月蓂（míng）：即月荚，借指时日。

[10]蜜炬：蜡烛。

【译文】

一大早我操着竹篙和船桨，在溪上行舟使我清醒。小舟行处虫和鱼都被驱散了，只见到明亮的朝云和朝阳。溪上的水草是多么青翠，远处的山岚也为山色增添了几分色彩。在河流的弯处和另一艘小船交错而过，同时望见断崖上也有一只孤独的大雁。荡过草丛后景色变得开阔，明镜般的水面泛起了一阵涟漪。从岸边的竹篱隙缝间看去远处一片幽深，我在码头处撒下了渔具。在远处的水面上依稀可以见到鱼儿的游动，同时耳中听到猿猴断断续续的悲鸣声。作罢一场梦，天色已渐黑；人漂泊到远处，树林也渐密。身为一个旅人，我想扬起归帆，但也只能数着时日，盼着归期的到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度在夜里点着蜡烛、共同听着风铃的响声呢？

【赏析】

此诗作于元丰二年（1079）夏，作者游湖州之后赴杭州，途中驾起一叶扁舟，悠游溪中时忽有感而作。本诗结构与前面的《泊吴兴西观音院》一样，都是先用较大的篇幅写景，最后再写自己的感触。如果说寺院给人的是庄严、幽远之感，则传统文学上渔父、渔舟等意象更常用来表达世外的逍遥生活。于是乎，驾着扁舟的秦观暂且成了一名渔父，任由溪流将他带往任意的方向，并且什么也不想地在舟上悠悠睡去，如此过了一天，岁月似是如此静好。然而，断崖上孤独的大雁、猿猴断断续续的悲鸣声，虽然都是远处的风景，但是为这幅悠闲的图画添增了些许不安定因素。终于，作者自己也指明，在小船上随流漂荡看似自由，其实他并不想沿着这个方向飘去。因为苦苦等不到合适的风向，所以只能在表面上聊作逍遥的姿态，但是心里仍有别的盼望。秦观此时的盼望，或是与故友重逢，或是回到故乡，或是希望能有所进取，这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但无论如何，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并不满意现状，希望能有所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