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来客
围观众人的议论纷纷,沈愈却仿若未闻,依然在慢斯条理的讲解:“田黄石,集合了福、寿、田、黄四字,寓意甚为吉祥。
“而古人对田黄石终极的追求是:洁、润、腻、温、凝,细,六德皆备。
“宋伯,咱们先说洁,洁就是石头干净整洁,要是脏不拉几的肯定没人喜欢……”
沈愈这一说又是十几分钟过去了。
看到沈愈还在磨叽,老宋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毕竟他身后还有不少人等着呢。
并且他年近七旬的年纪也不是白活的,多少也看出沈愈今天的表现有些不对。
沈愈的为人,老宋可谓是了如指掌。一个向来做事干脆利落之人,今日却突然变得拖拖拉拉+磨磨蹭蹭,这正常吗?
答案显然是不正常。
想到此处,老宋心中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我不会又打眼了吧?”
“小沈,这印章是真是假你直说吧,老头子我承受得住。”
沈愈就等着他这句话,当即收起笑容,一脸正色道:“宋伯,很遗憾地告知您,这枚田黄石方章是赝品。”
“假的呀?”老宋脸上虽掠过一丝失落,但并未如沈愈所担心的那般承受不住甚至昏倒。
“不瞒宋伯,优质的田黄石如今鲜有人出售,‘黄金易得,田黄难求’这话您想必听过?
“如今的田黄石,即便财大气粗,也未必能购得称心如意之物。而且因其太过抢手,实际成交价格往往在市场价的基础上翻倍,甚至数倍。
“说句实话,田黄石也不比瓷器字画那般容易捡漏。省城三条古玩街与两个古玩市场我都算熟悉,那里摆摊开店的商家,即便眼力不及咱们楚州的同行高,但捡漏一枚印章的能力还是有的。
“若是真正清代田黄,那包袱斋一摆出,即刻便会被人买走,又怎会落入您手?”
老宋也明白沈愈所言在理,他挠了挠头,道:“小沈啊,我现今仍觉得这是枚清代的老印章,不知你是从何处看出其破绽的?”
沈愈微微含笑,将印章轻轻递到老宋面前,缓声道:“老印章确然没错,错便错在其并非田黄。您不妨凑近闻闻,这印章上是否散发着藤黄与杏干的味道?”
老宋依言凑近嗅了嗅,点头道:“嗯,确有股味道,只是这藤黄是何味道我却不知。至于杏干味,我买时便已察觉,可惜当时未加留意。我心想,一枚流传数百年的印章有些许味道亦属正常!莫非问题就出在这味道之上?”
“差不多便是如此。”沈愈随即将田黄石的古法造假过程向老宋娓娓道来,详述其详。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罢了,这亏既已吃了,老头子我也还撑得住。出来一上午了,我也该归家了,这枚方章就赠给小沈你了。”老宋言罢,转身便向店外走去。
“别啊宋伯,这印章雕工精妙绝伦,更是以老寿山石为基底,绝对极具收藏价值的。”沈愈赶忙拿起印章绕过鉴赏桌去追。
老宋摆摆手,洒脱道:“就当我的鉴定费了。”话毕,人已踏入电梯,将追至的沈愈拦在了升降电梯之外。
沈愈又急忙往步梯门奔去,期望能追上老宋,却被几位老者一同拦住。
“小沈啊,人家既已不要,你又何必穷追不舍?赶紧给我们瞧瞧吧。”
“是啊,老宋每周至少来你店里三回,你买的那几盒上好茶叶都被他喝光了吧?这印章就当茶资了。”
“对对对,老宋此刻心情欠佳,你就莫要去扰他了,替他存着便是”
也有人开始讥讽。
“嘿嘿,看来老宋这‘散财大爷’的名号是难以甩掉了。”
“哼,说人家?你不也天天看走眼?”
“呸,我上星期明明淘得一枚咸丰重宝,那可是实打实的清代古钱。”
“拉倒吧,烂大街的物件被你视作珍宝,你去河边捡块鹅卵石,说不定还是上古之物呢!”
几位老者一番相互调侃,将沈愈拽回《兰亭居》后,便自觉地排起队来。
一个小时后,沈愈舒展腰身,伸了个懒腰。
这几位常来找自己鉴定的老伯终于全都离去,这老哥几个是大哥莫说二哥,带来的古玩无一例外皆是赝品。
沈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然是下午一点半,昨日晚上就未吃饭,早饭亦未吃,五脏庙早已咕噜噜作响,似在击鼓鸣冤。
“嗯,去楼下的张记熟食买半只烧鹅,再去刘记牛杂摊买份香辣牛杂犒劳自己,对了,必须来来瓶冰镇可乐!”沈愈一拍大腿,霍然站起。
他先是将 1400块的鉴定费小心装入钱包,而后拿起笤帚,准备清扫一番几位老爷子留下满地的烟蒂。
砰!
就在这时,沈愈只听得身后砰的一声闷响,仿佛有重物轰然坠地。
他猛的回身,这一看,惊得他嘴巴大张几近合不拢。
摔倒之人,竟是一位道装打扮的老道士。
老道相貌儒雅,面容清瘦,脚踏芒鞋,身着一袭八卦道袍,再加上颌下几缕长须,着实有几分仙风道骨之韵致。
虽摔倒在地,但其右手仍紧紧握着一杆布幡,上面用金丝绣着一个大大的“云”字。
此刻的老道双目紧闭,躺在地上状若昏迷,有点生死不知的模样。
沈愈丢下笤帚匆忙上前查看,急声道:“道长,道长?您无碍吧?”
老道士毫无回应,沈愈矮下身先探了探他的鼻息,只觉呼吸均匀。接着又以中医诊脉之法感受老道的脉搏。
沈愈不是很懂脉象,但祖父是杏林高手,看也能看会一点。
突发急病昏倒之人,要么心跳加速,要么心跳微弱乃至难以察觉心跳。
若一个人的脉搏平稳,跳动次数适中,那至少表明并非严重的急病。
“这位道长莫不是中暑了吧?”
沈愈观察到老道面色通红,全身大汗淋漓,整个人好似刚从水中拎出一般,此状极似中暑之症状。
又摸了摸老道身上的道装,后背已然完全被汗水浸湿,沈愈越发觉得应是中暑所致。
他先将绣着“云”字的布幡自老道手中缓缓抽出,接着慢慢扶起老道上半身,将其左手搭在自己肩膀上。
沈愈不敢猛然站起,而是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缓缓起身,待老道站稳后,沈愈将其背在后背,稳稳放在自己的单人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