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烛夜宴 （上）

阿沅的鲛绡缠住苏砚手腕时，他闻到了血珊瑚的腥甜。

两人蜷缩在悬镜城排水渠的拐角，头顶石板不断传来骨骼碎裂声。三日前那场失败的刺杀让陆九螭震怒，现在每座檐角都悬挂着「骨语者」——那些被抽去命骨的修士头颅，仍在机械式地诵读搜魂咒。

“东南方...三百步...“阿沅在苏砚掌心写字。她的指尖结着青铜色冰晶，每次触碰都会留下霜痕。

苏砚凝视少女耳后新生的鳞片。自从镜湖遇险，那些珍珠色鳞片就不断脱落，取而代之的是刻着骨篆的金属薄片。最可怖的是她脖颈处的锁魂钉，每当月光偏移，钉帽上的饕餮纹就会渗出靛蓝血珠。

“你从水牢逃出来时...“苏砚用气声问，“看见其他鲛人吗？“

阿沅突然捂住他的嘴。排水渠深处传来齿轮咬合声，十八具青铜人偶正抬着宴席穿梭而过。它们眼眶里跳动着幽绿磷火，托盘中盛放的竟是仍在蠕动的命骨，淋着琥珀色脑髓熬制的酱汁。

苏砚感觉怀中的鲛珠突然发烫。当人偶队伍经过时，珠光映出恐怖真相——那些命骨表面全都有螺旋纹路，与他手中的青铜骨笛完全一致。

阿沅拽着他尾随队伍。在穿过三道暗门后，苏砚看到了悬镜城最核心的「养骨殿」。九百九十九盏人皮灯笼悬在穹顶，每盏灯芯都是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大殿中央的青铜鼎内，陆九螭正在用骨笛搅拌某种胶状物。

“时辰已到。“城主的面具裂缝中淌出黏液，“请烛。“

四名骨纹师抬着水晶棺步入大殿。棺中少女浑身嵌满鲛珠，耳后鳞片呈现病态的青铜色。当苏砚认出那是阿沅的姐姐时，少女突然睁眼发出非人尖啸——她的声带已被替换成两片青铜簧片。

陆九螭将骨笛插入少女眉心。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阿沅的指甲深深掐进苏砚手臂。他们眼睁睁看着少女的骨骼被笛身纹路同化，最终化作流动的青铜液注入鼎中。

“还差最后一位处子鲛人。“城主抚摸着出现人脸轮廓的鼎身，“白先生，你说她会在哪呢？“

阴影中传来锁链响动。白先生被蜃龙筋捆在青铜柱上，伞骨已折断三根。更令苏砚窒息的是，城主手中把玩的正是阿沅的另一半鲛珠——这意味着他们的藏身处在三十个呼吸内就会暴露。

阿沅突然咬破舌尖。鲛人血在苏砚掌心画出简易地图，指向养骨殿地下的「千面廊」。她将剩余鲛珠塞进他口中，自己却转身冲向大殿中央。

“不要！“苏砚的惊呼被鲛珠堵在喉间。

阿沅的鲛尾在奔跑中完全金属化。她跃入青铜鼎的刹那，整座悬镜城响起祭祀骨笛的合鸣。苏砚在剧痛中吞下鲛珠，视线突然穿透地层——千面廊深处，三百名与他容貌相同的少年正在琉璃罐中沉浮，每个人的胸口都插着半截青铜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