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千面圣骸
浓雾撕裂的刹那，托马斯听见了宇宙的哭声。
数以百万计的记忆晶体悬浮在虚空中，每块棱柱都在进行着全息投影的临终直播。这些被永饥族吞噬者的最后时刻，构成了比群星更密集的认知风暴。艾德温的星尘怀表突然迸裂，齿轮与发条悬浮成防御阵列——它们正在抵挡记忆晶体无差别的精神污染。
“别直视超过三秒！“西奥多甩出裹尸布缠住众人眼睛，但亡灵法师自己却僵在原地。在他左前方，某块琥珀色晶体里封印着身穿猩红法袍的老者——那是教会他颅爆术的导师亚伯拉罕，此刻正在重复被永饥族撕碎的过程。更恐怖的是，晶体表面浮现着导师从未教过的禁忌咒文，每个音节都让西奥多的脑浆沸腾。
托马斯的手指已经触碰到紫色晶体。少年学徒的瞳孔瞬间被拉入三百年前圣都大教堂的彩窗投影：十八岁的卡莱尔跪在初代圣女量子化的躯体前，审判之剑贯穿了她心脏位置的概率云。当圣女的面容在量子塌缩中不断切换成七百张不同种族的脸时，年轻的圣殿骑士突然露出恶魔般的微笑，将剑柄末端的倒十字架刺入自己左眼。
“这就是...真相？“托马斯踉跄后退，却发现现实中的卡莱尔机械义眼正迸发红光。游荡剑客的披风无风自动，露出锁骨处与圣女如出一辙的量子伤痕。
整个记忆坟场突然开始共振。所有晶体调转方向，投射出七百种不同版本的背叛场景：卡莱尔扼死襁褓中的圣女、卡莱尔与永饥族女王接吻、卡莱尔将教会圣徽熔铸成弑神子弹...每个画面都伴随着当事人的记忆温度，托马斯的太阳穴渗出细密血珠。
“认知污染开始了。“艾德温用怀表碎片划开掌心，血珠在时之力的牵引下组成克莱因瓶符号，“这些晶体在根据我们的潜意识生成定制化幻觉！“
西奥多突然扯下右耳砸向某块黑色晶体。飞溅的血液中，亡灵法师的耳骨生长成禁术法阵，暂时冻结了晶体活动。但当他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时，发现皮肤正在浮现出与导师相同的尸斑——亚伯拉罕的颅爆术原理，竟是用自身血肉作为诅咒载体。
莉娅的量子幽灵在此刻显现。她同时行走在三百个晶体表面，每个投影都在哼唱不同的摇篮曲。当艾德温的机械义眼追踪到幽灵的运动轨迹时，炼金术士震惊地发现妹妹的量子态正在渗入晶体内部结构——她在用自身的时间悖论中和记忆坟场的认知病毒。
“跟着玛德琳的脚印！“洛伦佐突然指着地面。不知何时，那些被怀表齿轮碾碎的晶体粉末，竟在虚空中组成晨星家族的女仆长身影。这个早在二十年前就被证实死亡的妇人，此刻正用机械化的步伐走向坟场核心。
卡莱尔的剑刃突然贯穿玛德琳的虚影，却在接触瞬间被转化为数据流。游荡剑客的机械义眼第一次出现恐惧神情：“她是艾米莉亚设计的记忆诱饵...我们正在被拖进晨星家族的...“
地面崩塌来得毫无征兆。黑色晶体群聚合成螺旋阶梯，台阶表面流淌着液态的炼金公式。当西奥多的法杖触碰第一级台阶时，亡灵法师的皮肤立刻浮现出晨星家族历代继承人的遗嘱内容。
“逆向基因锁。“艾德温用带血的手指摩挲台阶上的方程，“这些公式在读取我们的血脉记忆——小心！“
托马斯的惨叫印证了警告。少年的左臂突然异变成金属与血肉的混合体，指尖不受控制地书写起古炼金术符号。在众人惊骇的注视下，他的眼球脱落眼眶，化作两颗微型贤者之石嵌入阶梯缝隙。
“莉娅在重构坟场！“艾德温的右眼迸发银光，强行冻结了托马斯的时间流速。炼金术士的机械义肢插入阶梯，释放出封存的时之蝶群。那些本应灭绝的银翼生物，此刻正用鳞粉在虚空中绘制星图。
当最后一只时之蝶停驻在螺旋阶梯尽头时，整个记忆坟场突然坍缩成奇点。众人坠落进地核深处的刹那，看见了永生难忘的景象——直径三公里的球形空间内，悬浮着晨星家族七百代人的记忆晶棺。每个棺材都连接着神经突触般的导管，最终汇聚向中央的黑色太阳。
那根本不是恒星，而是由无数记忆晶体熔铸的悖论引擎。在它表面的凹陷处，莉娅的三种量子态正在同步操作控制台。当她转身的瞬间，艾德温的怀表彻底破碎——妹妹的瞳孔中，旋转着整个记忆坟场的星图。
“欢迎回家，哥哥。“三个莉娅同时开口，声线里混杂着初代圣女与永饥族女王的频率，“来见证晨星家族真正的遗产吧。“
西奥多突然跪倒在地，他的头骨正在浮现亚伯拉亨的封印阵。亡灵法师用最后理智撕开胸腔，将跳动的心脏掷向黑色太阳：“原来我才是记忆载体...导师的诅咒是定位信标！“
当心脏与悖论引擎融合的瞬间，球形空间四壁睁开数以万计的琥珀色眼睛。每只眼睛都在投射不同的历史版本：在某个时间线里，艾德温成功复活了莉娅；在另一条分支中，卡莱尔当上了教皇；而最中央的巨眼正展示着恐怖真相——所谓的永饥族，不过是晨星家族剥离人性后的进化形态。
莉娅的幽灵开始量子坍缩。在她消散前的微笑里，艾德温读出了跨越三百年的阴谋：记忆坟场根本不是终点，而是晨星家族为筛选继承者设计的试炼场。那些被吞噬的记忆晶体，正在地核深处重组为新的宇宙模型。
“认知...即是存在...“卡莱尔突然用圣女的声音呢喃，他的机械义眼自动脱离眼眶，化作钥匙插入控制台。当黑色太阳开始逆时针旋转时，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记忆在被抽离——包括那些从未发生过的可能性。
螺旋阶梯在此刻崩塌成DNA链状结构，托马斯的异变手臂开始撰写新的炼金法则。西奥多残缺的身体漂浮到半空，正在转化为记忆晶体的原始模板。而艾德温右眼的克莱因瓶纹路，终于与莉娅留下的星图完美契合。
在绝对理性的崩溃中，炼金术士做出了最疯狂的举动——他将时之蝶的鳞粉注入心脏，强行启动了自己血脉里的晨星密码。整个悖论引擎发出痛苦的呻吟，那些琥珀色眼睛开始渗出银白色脑浆。
“你要重塑整个记忆维度？“三个莉娅的虚影在尖叫中融合，“住手！这样会撕裂时间子宫...“
艾德温的皮肤正在气化，露出下方流动的炼金公式。当他最后看向那些记忆晶棺时，终于明白晨星家族的终极秘密：所谓永生，不过是把全人类的记忆锻造成抵御熵增的铠甲。
当地核空间开始量子化坍缩时，卡莱尔的审判之剑突然刺穿黑色太阳。游荡剑客的左眼窟窿里，正生长出初代圣女的脸庞：“该结束这场持续千年的记忆暴食了。“在时间子宫的裂痕中，艾德温目睹了所有可能性收束的奇点：莉娅同时作为受害者与主谋存在，卡莱尔体内沉睡着七代圣女的集体意识，而西奥多残缺的DNA链里藏着逆转熵增的密钥。当记忆坟场重组为新生宇宙的胚胎时，永饥族女王从时之蝶的蛹中苏醒——她的第三张嘴正在哼唱艾德温幼时常听的摇篮曲。
与此同时，在地表教会的最深处，洛伦佐发现《圣典》的空白页开始渗出血液。那些血珠自动排列成晨星家族的纹章，而纹章中央睁开的眼睛，赫然是艾德温融合时之力的右眼。审判厅的地板正在量子化，下方传来七百个莉娅的合唱——她们在呼唤着某个比永恒更古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