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标本颤动时
我蜷缩在看台阴影里,表盘裂痕渗入的血珠正沿着罗马数字Ⅶ蜿蜒而下。李等义的脚步声在生锈钢架上震荡,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成手术刀的形态。当他的球鞋出现在第三级台阶时,我抓起书包翻身跳下看台。
夜风裹着沙粒灌进校服领口,身后传来金属挂件的清响。跑过篮球场时,铁丝网突然发出琴弦般的震颤,七年前母亲教我系鞋带的那棵梧桐树正在夜色中疯狂落叶。那些金黄的叶片在路灯下折射出病历纸的惨白,每片叶脉都浮现出心电图的纹路。
实验楼侧门虚掩着,门锁挂着沾满颜料的校服。我闪身钻进走廊时,消毒水味道骤然浓烈。储物柜的镜面映出我左耳后方的疤痕——那是五岁那年打翻中药罐留下的烙印,此刻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蓝。
地下室的铁门吱呀作响,父亲的工作证静静躺在第三级台阶上。证件照里的他戴着银边眼镜,镜片反光处隐约可见“中心医院药剂科“的烫金字样。当我弯腰去捡时,背后突然响起轮椅转动的轱辘声。
“你果然在这里。“李等义举着手机照明,太极铜符在他颈间幽幽发亮。白光扫过墙壁时,我看见密密麻麻的戊戌年日历,每个日期都用红笔圈着不同患者的姓名。在2018年6月12日的方格内,母亲的名字“苏文娟“被反复描画成荆棘图案。
储物架轰然倒塌,数百个镇痛剂药瓶滚落地面。李等义用脚尖拨开玻璃碎片,捡起某个瓶盖朝我晃了晃:“知道为什么你母亲的止痛药需要特制瓶盖吗?“月光透过气窗落在他掌心的金属盖上,内侧镌刻的“SWJ-0318“编码正在渗出暗红锈迹。
我扑上去抢夺的瞬间,整面墙的日历突然自燃。火焰沿着母亲的名字烧成发光的沟壑,李等义的声音在热浪中扭曲:“那天三点四十七分,你父亲在住院部天台捡到的可不只是银杏叶。“燃烧的灰烬里浮现出黑色笔记本的残页,上面粘着半枚带血齿印的银杏标本。
地下室的警报器骤然嘶鸣,我们被赶来的保安冲散。翻越围墙时,书包里突然多出个硬物——那是李等义不知何时塞进来的青铜罗盘,盘面刻着与太极铜符相同的戊戌字样。当指针划过“坤“位时,我腕间的旧伤突然涌出带着艾草味的血。
便利店冰柜的冷气中,我发现罗盘夹层藏着微型胶卷。对着收银台的验钞紫光灯,显影出的画面让我浑身战栗:病床上的母亲正将某个针管藏进银杏标本,而监护仪显示的时间正是2018年6月12日15:46。
玻璃门外突然传来急刹声,那辆黑色SUV的车窗缓缓降下。陈敏耳垂上的银杏耳钉在霓虹灯里闪烁,她副驾驶座上放着的,正是父亲从来不许我碰的黑色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