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与帝国:威廉·华兹华斯诗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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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绪论》:选题缘起

大英帝国的历史可划分为雏形期的“第一帝国时期”(1583—1783)和成熟期的“第二帝国时期”(1783—1914)。“第一帝国时期”从汉弗莱·吉尔伯特(Humphrey Gilbert)的第一次海外探险开始,到美国独立战争结束,共计两百年。期间的主要活动包括海外探险与航海发现、贸易点和特许公司的成立、美洲十三个殖民地的建立和瓦解、美洲种植园的开垦、奴隶贸易等。这一时期盛行的商业资本主义不仅为国内经济的发展提供了诸多动力,也为殖民地的成长贡献了力量,它同其他殖民活动共同为帝国由雏形向成熟阶段的过渡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第二帝国时期”以美国独立战争结束为起点,止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主要活动包括詹姆斯·库克(James Cook)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殖民探险、鸦片贸易和随后的鸦片战争、英法帝国之战、废奴运动以及英国在印度、爱尔兰与非洲的殖民统治等。在这个时期,自由贸易的思想取代商业资本主义,这为英国成为世界工业强国奠定了重要的理论基础,而新的殖民地在工业资本主义阶段在世界范围内得到进一步扩展。

英国浪漫主义文学运动(1785—1830)被涵盖于大英帝国历史上的“第二帝国时期”。帝国在这一时期的政治事件及其相关活动,比如地中海沿岸和东方殖民地的建立、市场份额趋于顶峰的“黑三角”的奴隶贸易和高涨的废奴运动、爱尔兰、印度等原有殖民地的发展、英国对华的鸦片贸易、英国在欧洲、中东、西印度等地发动的战争以及美国殖民地的独立,不仅为浪漫主义运动提供了强有力的背景,而且也成为浪漫主义诗歌的一个重要主题。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萨缪尔·泰勒·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珀西·比希·雪莱(Percy Bysshe Shelley)、罗伯特·骚赛(Robert Southey)、乔治·戈登·拜伦(George Gordon Byron)、威廉·琼斯爵士(Sir William Jones)、汉娜·莫尔(Hannah More)等浪漫主义作家,纷纷就帝国那一段时期以及往昔历史上的殖民主义政策、帝国文化和思维方式的运作及其输出、殖民地的形成与发展等相关帝国主流意识与殖民实践予以回应。这些浪漫主义作家以不同的视角和方式言说着个人与帝国的关系。恰如浪漫主义研究学者蒂姆·富尔福德(Tim Fulford)和彼得·基特森(Peter J.Kitson)所言,浪漫主义作品中不可避免但又极其重要的议题便是通过考量殖民主义、帝国主义和种族主义,并以文学的形式展现出浪漫主义作家与帝国之间的对话。[1]

华兹华斯不论在前期创作阶段,还是在思想转入保守的后期阶段,均在其诗作中对若干关涉帝国的议题发表过论见,甚至还参与了相关帝国议题的不同程度的论争。按照诺斯罗普·弗莱(Northrop Frye)的说法,华兹华斯的诗歌不仅参与了时代的革命运动,时代的政治变化也成为指导他诗歌创作的样板。[2]华兹华斯的帝国叙述在浪漫主义作家中具有鲜明的典型性。它不仅展现出这位浪漫主义诗人与同时期的文人一道对奴隶制、种族问题、海外拓殖、军事战争、殖民教育等话题较高的关注度以及对此问题认识的普遍性,同时还显露出对于该话题认知和阐发的独特性。相较于其他浪漫主义诗人,华兹华斯在不同阶段所拥有的立场不一的政治体验,弟弟约翰·华兹华斯(John Wordsworth)与中国的鸦片贸易以及包括华兹华斯在内的家族所参与鸦片投资的事实,诗人的房东兼资助者之一的约翰·平尼(John Pinney)的奴隶主身份以及妻子玛丽·哈钦森(Mary Hutchinson)的亲戚亨利·哈钦森(Henry Hutchinson)踏足黑奴船的历程等不同背景,除了在某种意义上助推了诗人与帝国的联系所颇具的广度和深度之外,还为其帝国叙述的独特性、丰富性与复杂性的建构提供了较强的参照。

华兹华斯的帝国叙述的篇幅虽不及时常被学界所热议的自然主题的叙述等涉及非政治性的审美叙述,但仍不失为华兹华斯60余年创作生涯中的一个“要旨”。华兹华斯在诸多题材不一的诗作中均对此议题有所涉猎。比如说:叙事诗,其中涉及的诗歌有《废毁的茅舍》(The Ruined Cottage)、《退伍的士兵》(The Discharged Soldier)、《鲁思》(Ruth)、《一个被抛弃的印第安妇女的抱怨》(The Complaint of a Forsaken Indian Woman)、《兄弟》(The Brothers)、《索尔兹伯里平原》(Salisbury Plain)、《被驱逐的黑人》(The Banished Negroes)、《女王与女黑人纯洁美丽!》(Queen and Negress Chaste and Fair!)、《最后一只羊》(The Last Flock)、《流浪女》(The Female Vagrant)、《命名地方组诗》(Poems on the Naming of Places)、《远游》(The Excursion)、《向西走》(Stepping Westwards)、《埃及少女或睡莲传奇》(The Egyptian Maid;or,The Romance of the Water Lily,下文简称“《埃及少女》”);颂歌,其中涉及的诗歌有《感恩节颂歌》(Ode to Thanksgiving Day)、《春之颂》(Vernal Ode)等;抒情短诗,其中涉及的诗歌有《水仙花》(The Daffodils)、《紫杉树》(Yew Trees)、《致我的幼女朵拉》(Address to my Infant Daughter,Dora)、《幽灵树》(The Haunted Tree)、《去往加迪斯的赛提缪》(Septimi Gades)等;悼念约翰·华兹华斯的挽歌,其中涉及的诗歌有《致雏菊》(To the Daisy)、《挽歌——忆我的弟弟约翰·华兹华斯》(Elegaic Verses in Memory of my Brother,John Wordsworth);自传体长诗《序曲或一位诗人心灵的成长》(The Prelude,or Growth of a Poet's Mind,下文简称“《序曲》”)以及诗学理论《〈抒情歌谣集〉序言》(“Preface to Lyrical Ballads”)等。在这些创作于不同阶段的作品中,华兹华斯有时在单独一部诗作中致力于由帝国叙述所衍生出的单个或者多个话题的论析,也有多部诗作共同参与同一个议题的讨论的情况,甚至诗人在不同的诗作中在言及同一个议题时也会有立场不一的状况。这些内容丰富的涉及帝国叙述的诗作,较为翔实地从多重视角和层面夯实了华兹华斯与帝国之间的动态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