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序章残破王庭里诞生的双生子
天穹扭曲,厚重的铅云破碎,像碎裂的琉璃般剥落,裂痕处折射出万千光芒,十分诡谲。
光芒交织、缠绕,在虚空中,凝聚成两道阴影,遮天蔽日。
一蟒,一雀。
蟒身蜿蜒如山脉,鳞片闪烁寒光,似冷铁;雀影振翅,翎羽燃烧流火,如赤金。
两者纠缠,吞天蔽日。
此二物,正是武煌与武瑶的伴生气运。
“轰隆!”
惊雷炸响,天穹乍现电光,大雨磅礴,落于其后。雨点呈紫金之色,或缓或急,连连不断,猛烈倾泻,仿佛幕布。
雨点落下,不间断地砸在武王布置的祭坛上,观之迅急,闻之却无声。同一时刻,祭台上,刻录的源纹,也随之黯淡。就好似这雨,拥有着,某种难以言明的特性。
是以,天昏暗阴沉,不见光亮。
祭台上,大阵不断运转,源纹淡化破碎,不再繁复;鲜亮颜色,艳丽不复,侵蚀,将一切褪去。
此时大致可以确定,造成这诸多现象的缘由,正是这雨幕里的雨水。
很不简单,这些雨水。
雨水是由圣龙气运所化,每一滴都精纯至极。它们落下,悄无声息。
滴在婴儿身上,被他们吸收。以期在他们蜕变气运时,成为助力。得助他们晋升龙凤。
没有什么是比圣龙气运,还好的资粮,对他们而言。
雨无声无息下,却无一人察觉,稍显诡异。
……
“咔嚓——”
细微的碎裂声响起,先是一道,在是二道,接着是无数道。它们自混沌中传来,听不出远近。随着时间远去,声音愈发清晰,热烈起来。像是打破了某种平衡,激起了亘古不变,使其变化。
这声音响起,也就无非刹那,整个世界却突然的震颤起来。就像房屋地基不稳,导致摇晃。
这震颤显得这声音着实可怕,竟莫名撼动起了,世界的根基。
由近及远,天源界的轮廓模糊了起来,仿佛一幅原本清隽的画卷,被水浸湿、浸透。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光线也变了,它们不再遵循正确的轨迹,仿佛有了思想,按照自己的意志扭曲、螺旋,不再拘泥于既定的定律,肆意上升与下降,无数交错的路径编被织出,在虚空中,填满了无垠浩瀚。
过去与未来,在此刻消融,仿佛没有了界限,事物若是静止,就会倒流,时光奔涌,那就把它截断,历史向前,就让它如走马灯般中重演。
在时空,一切都乱了套。
命运不在既定,更易为了无常。命运不在笔直,分起了岔。
祂变得像人一般,犹犹豫豫。
面对一个十字路口,人才会做抉择。而现在命运也得像人一样,祂变成了“婊子”!人做出抉择,无外乎好与坏两种结果。命运做出选择,只能停滞与行进。
紫金的光茧上,裂纹蔓延,如蛛网般复杂,但缺少了点规律,也就没什么美学。楚明渊睁眼,眼神朦胧,长睫摆动,被光晕投下阴影,细细而又碎碎。
他很快便苏醒,世界在眼前晦暗无比。
然后,骤然明亮,祂看见形状与色彩,于是万物重新获予了他们,祂看见万物,于是万物得以存在,继续先前所行之事。
《山海经》者志怪者言说,其有载:“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赤色龙身的人面神明苏醒,从古老的典籍中现世,祂呼吸,每呼出的一口气都在重塑这个世界,世界因而有了规则。
祂曾居于钟山之下。
钟山不再,
那这里就是,祂的新家。
——“这是……什么?”
楚明渊将手指伸出,并打出问号,雨滴被指尖触碰,于瞬间蒸发,一缕雾气随之升腾。忽地,他的脑海清明,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开了混沌深邃。
他再次伸手,意图接住更多雨点。破碎画面如镜子碎片,刺入意识,勾勒出一幅山水画,山水画上了色,于是呈现出这么一副画面:横亘混沌的巨龙;跳动的紫金心脏;站在马路中央的少年。
龙鳞剥落;心脏震颤;少年回眸。
成晶;成血;成她。
所有的画面汇聚,成了一双眼睛。龙瞳睁开,在哪瞳孔深处……则映着他自己的脸!
----
“咚!”
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楚明渊——十万年的沉眠,结束了。
他的微微一动身躯,光茧彻底碎裂,化作漫天的紫金色星辉。星辉飘散,融入他的躯体。
他重新睁眼。作为他为人的凭证。
视线里,祭坛矗立着,只有一座,但却高大。
面前,祭坛散发着光芒。光芒猩红,显得祭坛十分诡异。顶部,三个婴儿被蠕动的事物缠绕,那是无数的事物正是源纹。
它们仿若活物,凶狠地剥夺着中间女婴身上的圣龙气运,举止十分贪婪,另两个婴孩泛起血光,浑身上下皆是。
有虚影在他们头顶凝实,成蟒雀模样,在蜕变为龙凤之象。
楚明渊伸手,却触不可及。
“元儿!”
有女子捂住心口,将手伸出。她想要抓握,却也触不可及,如楚明渊一般。她不敢触及,大声喊着,听起来撕心裂肺般。声音穿透雨幕,落向祭台。
女婴稚嫩的哭着。
女子宫装被雨水浸透,发髻变得散乱,却任旧自顾喊着,好似浑然不觉这些变化。
光落在楚明渊视线里,她被雨水浸透。
嗯?
楚明渊意识到不对。天上确确实实,是在下雨,不是好像。
女婴在祭坛上放声哭泣,哭声穿透雨幕,甚是凄厉。那声音好似有什么魔力似的,震得女子身形剧颤,踉跄间,几乎跪倒在地。
“元儿,我的元儿……”
女子的指甲嵌入掌心,深深的,有鲜血流出,顺着掌纹蜿蜒。可这也只是皮肉之痛,不过蚊虻叮咬罢了。
真正的剜心之痛,是眼睁睁看着孩子哭泣,看着她的圣龙气运被抽离的,看着她的圣龙根骨被破。
女子活生生到在祭台,活生生看着。
这剜心之痛,早已碾碎了,五感六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痛盖一痛。
天上传来嘶鸣,震天动地,苍穹被撕裂,云层寸寸崩裂。
蟒雀气运彻底爆发,霞光染透半边天空。周元哭声渐消渐弱,这是与之相对的。那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淡——如同幼兽,垂死时的呜咽。
蛟蟒褪去鳞甲,昂首吞吸朝霞,他的旧鳞剥落,新鳞长出,这是值得庆祝的。龙躯逐层生长,身躯上的纹路,形成山川脉络般的走向——弧度如潮汐、曲折似雪线、蜿蜒若江河。鳞片在光中,若隐若现 。
灵雀燃起火星,周身燎原,迸发出凤鸣。火星闪烁尚未定型,便融于尾翎。……及至凤羽展开完全,乃呈现七彩,赤红对应炽烈夏至,青碧过渡处藏着惊蛰初雷 ……七彩暗合时节,唯见焰翎流转。
圣龙化作丝缕金线,继而碎成满天光尘。祂发出哀鸣,似兽的喘息,却几不可闻,又像雏鸟被掐住咽喉,只是一位的在扑棱。
雨停!天地寂静!
“滴答。”
一滴雨砸落在地,突如其来。
紧接着,千万道血箭倾泻,自九霄而下,刺鼻气息浮动于雨幕中。
红雨滴落发出“嗤嗤”声响,好似灼烧,它们触及地面,仿佛天穹泣血,大地正被腐蚀出无数孔洞,像蜂窝状的窟窿。
猩红如血泪,诡异至极。
到这时,楚明渊才意识到,又真真切切地下雨了!
只不过,是血红色的雨。对于这次的雨,就姑且称其为血雨。
血雨同先前并无二致,如紫金雨幕般,虽坠落于地却不滋养万物,反而急速升腾化为朦胧红雾。
一时间,大雨遮挡视线、水雾迷失方位,周遭颜色尽失,宛若天罚兴怒。
“这周家圣龙的圣龙气运,真是神异。”
“什么周家的,这是武王的。”
“是极!兄说得是极,瞧我这臭嘴。”
见蟒雀吞龙,如此神异,大武众人,不由暗暗称奇。
众生百态落于眼中,楚明渊依旧无从出手。
最终,也只得在内心,说上一句,无关紧要的抱歉。
----
祭坛前,武玄双手结印,眼中闪烁光芒,状若疯狂。当,最后一道源纹完成,幼小的周元,剧烈颤抖了起来——
不消片刻,圣龙气运,便被彻底抽离!
武玄满脸眉目舒展,不似先前那般,故作欢笑。
此刻,天地间,有龙吟声响起,若有若无。
龙吟痛楚,非为烛龙,亦非,楚明渊。
圣龙哀鸣,圣龙悲泣。
----
当,秦玉挣脱周擎的怀抱,跌跌撞撞扑向祭坛时,血雨骤停,某种未名事物……诞生了。
----
随着,最后一缕气运被抽离,周元心口,突然迸发出暗红光芒。
暗红光芒,飘飞于祭坛上,悬浮在血雨中,浮现出龙角轮廓,虽微小却狰狞。
——祥瑞的圣龙以不再,唯有怨龙的第一片逆鳞,在新生。
圣龙陨,故怨龙生。
----
“哥哥!”
一声轻唤,似轻声细语,如风掠过残烬。楚明渊不由回忆,尘封十万年的思绪隐现。
“哥哥,现在轮到我们……改写未来了。你想不想见到周媛?”
声音再次响起,少女音色,很轻,
听起来有点兴奋,又有点颤栗。
她抬手,四色微光萦绕于指尖,某种无形的力量出现,却又被她给攥住。
少女唇角微扬,眼底浮现期待。光近乎疯狂的闪烁着,像极了她的眼眸。
“第一步——”
她攥紧柔夷,四色微光暴涨!
“先让我们……重新出生一次!”
???
祭坛扭曲,血纹不再,仿佛时间回溯。
婴儿的啼哭声,从虚空中传来——
这残破的王庭里,诞生了一对双生子!
----
一个时辰前。
“好了,周擎。”
低沉声音在祭坛上空回荡,带着压迫,不容抗拒。
“母子情深的好戏,本王,也已经看够了。”
暴雨骤然停滞,悬浮在半空,每一滴里都映出周擎,和分外惨白的脸。
“现在,该你做选择了——”
声音陡然拔高:
“告诉我!”
“你是要大周万民——”
“还是要你的女儿?!”
死寂。
周擎的嘴唇颤抖着,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整个人只是,无助的发抖。
他缓缓抬头,看向祭坛上恬静安睡的婴孩,又望向远处,城池在暴雨中哀嚎。
“我……”
周擎低声说道:
“……选择大周。”
一声轻笑。
“很好。”
“你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暴雨一直落下,但这次,变成了刺目的猩红,每一滴都是如此。
“现在——”
“就由本王,来宣告这个举世皆惊的选择,来将你的事迹传唱。”
祭坛上的婴孩,啼哭。周擎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她泣不成声,他……无能为力。
缠绕婴儿的源纹蠕动,举止疯狂,开始吞噬着,她体内的气运。
……
时间回到正轨。
“周擎,本王走了——”
声音在雨中回荡,带着戏谑。
“不要太怀念本王,不然……”
他低笑,身影远去,唯留下一句话,在原地回荡。
周擎浑身发冷,耳中如被毒蛇噬咬——
“孤怕自己会成为,你的梦魇。”
周擎不是任旧站在原地的唯一人。他周身气息紊乱,整个人萎靡不堪。
境界已跌落至,太初三重天。
想攥紧拳头,却又只能松开,右臂处空荡荡,让他不适。
他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茫然无措,双目无神,瞳孔也无法聚焦。
身后,两鬓花白的老人跪地,“王上……王后元气大伤,已然晕厥。”
老人面色挣扎,脖颈上的喉结,滚动数次。沉默片刻后,老人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殿下体内的八脉……也封闭了。”
此言一出,侍立一旁的卫沧澜重重叩首,额头抵地,“王上,皆怪臣未能保护好殿下!”
他早已过来了好一会儿。
周擎闭眼,半晌,嘶声安慰:
“卫将军……不怪你。”
声音低迷且无力,他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
“是我无用。”
“若我能真正拦住武王……卿也不用,行此险招。”
睁开眼,他很是颓唐的望着,城池破败不堪。
“是我不配做大周的王。”
“是我累及诸卿至此……”
声音渐低,他哽咽了起来。
“我愧对各位……愧对我儿……愧对我周家先王……”
抬起头,他望向天际。雨点打在苍且白的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更愧对,我大周万民。”
“愧对诸位,对我的信任。”
……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
“周擎,不必言谢,好好享受本王,为你女儿准备的厚礼吧!”
声音高而欢快,在破碎的城墙上空回荡。
周擎急忙上前,欲去阻拦。
明明是一幅匆忙模样,可他整个人却忽地衰颓了起来,也就不再上前。
这行为,是这般的无预兆,着实让人想不明白。
可看他的脸,依旧是衰颓。定睛一看,那脸上的神情,却好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声音的主人,也就不再出声,就这样看着他。然后,大笑了起来,畅快、肆意。
声音的主人一笑,周围的人也跟着一起笑,他们顶多是连带着的。
大家一齐,笑了起来,谁又能说,周擎不带给人欢快呢?
声音的主人,走近瞧了瞧,笑过了瘾。
也就将他,仔细打量了起来。
周围人,笑得虽不过瘾,却也停止了笑,一齐将他打量。
这一大量,一齐人才看清。原来他的那眼神是,这般使人可怜。
虽不是女子,却比女子怜人多了。要是在楚人些,那就更好了。
细看之下,一齐人才发现,他的眼色,很像恳求。
在细看,就有发现,他的面容是苍且白的,眼底是灰败的。
众人忽地不齿起来,堂堂男儿,为何偏要做出这般模样。真是讨人厌烦。
“周擎,你也莫怪本王,这天下从来就是弱肉强食。换你是本王,也会如此。”
声音的主人热心肠地开解到。
“从来如此,便对么?”他也不再恳求,反而是质问。
声音的主人不在言语,只是一味地抬手。他抚过悬浮在掌心的龙影,轻轻地,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在他轻抚后,那扭曲的龙影竟不在挣扎。只是泛出更暗更红的光,像血一般颜色。
“说来倒也有趣——”
“这圣龙气运被尽数抽离后,竟能孕育出如此浓烈的怨恨。”
“到真是出乎,本王的预料。”
声音的主人低笑,五指收拢,这次他下手是重的。
“嗤——”
龙影嘶鸣,声音凄厉,暗红雾气被从中一缕缕剥离。手断之强硬,像是在撬谁家墙门上,挂着的铁锁。
雾气钻入婴孩躯壳,像蛇般蜿蜒游动,一时看上去,倒是可爱极了。很快它便找到了宜居之所,盘踞于婴儿掌心间。倒也,显得乖巧。
就这般安安静静的,倒也看不出什么,可害之处。
“周擎,本王今日大发慈悲。”
“这份‘怨恨’,便留给你儿了。”
大雨骤急,龙泣。
这声音初听时,若有若无,在听,却已不见踪迹。
声音的主人身影淡去,唯余一句话。像风一般轻飘飘,渐渐的也就消散了:
“周擎,你可要将其……好好养大啊。
本王可等着百年后,能在见你,周家‘圣龙’。
哦,对了,现在是‘废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