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4章 雨水·泥泞藏锋(暗桩窥秘)
雨水在武昌盐运司的琉璃瓦上汇成浊流,冲刷着檐下“盐课重地”匾额的金漆。朱慈烺的鹿皮靴碾过回廊青苔,靴底沾着的盐粒与砖缝里的硝石摩擦,发出细碎的沙沙声。葡萄牙少年瘸着溃烂的右腿,单筒显微镜的铜管抵住厢房窗纸,镜片里映着盐课提举的右手——那人的食指正以三短两长的节奏叩击《盐法志》封皮,指节敲击声混着雨滴,竟似泰西人电报密码的雏形。
“《武备志》卷二百四十七……”少年喉结滚动,溃烂的指尖在湿漉漉的袖口上划出弹道弧线,“他在用佛郎机炮射程表转译密码!”
烛火倏然一晃。盐课提举的袖口抖出枚铜印,蘸着朱砂按向账册——印文边缘的锯齿纹路刺破宣纸,与东厂“铁刺猬”腰牌的徽记严丝合缝。朱慈烺的瞳孔映着那抹猩红,万历二十四年楚王私铸盐引的旧案在脑中炸开:当年辽东军押送的官盐被换成毒砒霜,正是靠东厂暗桩用密印传递货单。
檐角铜铃突然震颤。疤面张的链镖绞住风铃铜舌,铁环卡死铃铛的瞬间,厢房内的提举撕开《盐法志》封皮——裱糊的桑皮纸上,盐引编号间的墨线遇烛火泛起蓝晕,竟是武昌城防图的暗影!葡萄牙少年掏出的硝酸银瓶泼向窗纸,药液渗入纸背的刹那,城墙棱堡的炮位参数在化学作用下显形,每个盐引号对应一处垛口坐标。
“少将军,丙申年的把戏!”疤面张的独眼在黑暗中骤缩,“楚王用万历年的盐引密码,在崇祯爷眼皮底下画城防图!”
铜印突然裂成两半。蜡丸从印纽中空处滚落烛台,融化的蜂蜡里裹着半张焦糊海图——西班牙盖伦战舰的航线与漕运航道重叠,哈布斯堡鹰喙正衔着襄阳水门的闸机图纸。朱慈烺的绣春刀鞘挑开瓦片,刀光映出提举官帽下的蜡制假脸,真身已从密室翻板遁入地窖。
地窖石阶上的青苔被尸油浸透,每级台阶都刻着苗疆符文。葡萄牙少年的显微镜对准符咒凹槽,彩虹色毒液正在凝结成铁线蛇状的蚀甲虫。“是辽东火油混尸蛊!”他扯开衣襟,锁骨处溃烂的伤口与符咒纹路重叠,“这些虫卵遇血即活,专蚀铁器……”
话音未落,三百架纺车般的机括从地窖深处显露。每架机括的丝线上缠着盐工尸骸,尸体的指尖拴着银针,针尖在《盐法志》账页上自动戳孔,将城墙参数转为盐引密码。一具尸骸突然抽搐,银针刺穿“忠勤”金箔裱糊的账册,纸页间渗出混着砒霜的辽东火油,顺着机括丝线流进中央铜炉——炉内沸腾的毒液正将铁蒺藜熔铸成佛郎机炮弹!
“楚王在造蚀甲弹!”葡萄牙少年扯断一根丝线,尸骸的银针突然调转方向,在墙面划出泰西数字与苗疆卦象交织的算式,“弹头掺了万历矿洞的砒霜,弹壳用西班牙战舰的废铁熔铸……”
朱慈烺的刀尖挑起炉中弹丸,弹体刻着的哈布斯堡鹰徽正在被蚀出蜂窝状孔洞。地窖突然震颤,机括丝线绷断的刹那,三百具盐工尸骸如提线木偶般跃起,指尖银针刺向众人咽喉!疤面张的链镖绞住尸骸脖颈,扯出的却不是喉骨——腐尸的颈椎里埋着苗疆巫医的银哨,哨音频率与西班牙战舰的汽笛同频!
“尸阵要引爆炸药库!”少年撞翻硝酸银瓶,药液泼向尸骸眼眶。蚀甲虫遇化学剂爆燃的蓝火中,葡萄牙少年突然撕开《盐法志》末页——被火油浸透的“盐课总录”四字正在褪色,露出底下阴刻的《丙申年矿税密档》,墨迹里掺着的砒霜结晶遇热显形,拼出楚王与东厂掌印太监往来的密信!
“少将军看这里!”少年溃烂的指尖戳向密信边缘。信纸撕痕与西班牙《马太福音》的页码严丝合缝,福音书夹层里的海图碎片,正拼出地窖另一条暗道——直通楚王府火器坊的地下熔炉!
暗道尽头的熔炉前,最后一具盐工尸骸正在倾倒毒液。炉膛内沸腾的可不是铁水,而是万历帝赏赐楚王的金锭——熔化的金液正被浇入佛郎机炮模,炮身铭文“忠勤报国”在毒烟中扭曲成骷髅图腾。朱慈烺的绣春刀劈向炮模,却斩在一具突然跃起的蜡尸上,那尸体的胸腔里塞满《崇祯历书》的残页,书页间滑出的铜制量角器,正指向显陵方向的天寿山龙脉!
“楚王要用蚀甲炮轰龙脉……”疤面张的鬼头刀斩断蜡尸手臂,断肢里掉出半枚东厂腰牌。腰牌锯齿与知府尸身的门牙豁口完全吻合,牌面阴刻的西班牙数字“1629”,正是崇祯二年的泰西历法!
熔炉突然炸裂。金液裹着蚀甲虫喷溅,将“盐课重地”的匾额熔成骷髅状。葡萄牙少年扑向暗道口的齿轮闸,溃烂的右腿卡住转轴——他的银发在毒烟中燃起蓝火,嘶吼声混着机括崩裂的轰鸣:“少将军!楚王在每条漕船底都藏了蚀甲弹,炮弹的炸膛轨迹……全是显陵龙脉的穴位!”
武昌城外的长江上,西班牙战舰的青铜撞角已刺破雨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