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交锋
按照本港风俗,逝者一般停灵三日下葬。
不过,很多有钱的人家会选择留出更长的亲友吊唁和守灵时间,具体依情况而定。
第二天,宜和船务董事长、航运协会副理事马宜璜先生的追思会在俗称“香江大旅馆”的北角殡仪馆怀思堂隆重举行。
马王淑珍领着五个子女身着重孝,肃立在灵堂一侧,迎接着前来吊唁的众多亲朋好友。
现场摆满了花篮、纸扎等物品,有不少是社会名流所送。
马国成注意到有一只花篮,居然是著名的航运世家包氏派人送来的。
没想到,此时香江乃至世界一等一的富豪,也会给自家几分薄面。
不过,船王是航协的永久名誉会长,派人前来致哀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
当然,派遣家族核心成员前来吊唁一个过世的副理事,对于马家这样非豪门的富人来说,也是一件颇具哀荣的事了。
仪式期间,马国成还碰到了自己的发小苗桥伟前来致哀。
他是从小舅那里得到的消息。
高中以前,伟哥都是他的学长,也是从小玩到大的邻居兼挚友。
虽然比自己大了两岁,却一直很玩得来。
就差斩鸡头烧黄纸拜把子了。
也多亏了古道热肠的伟哥照应,在香岛中学的那几年,马国成才得以安心学习,没怎么被那些不良少年骚扰。
后来,他还偶然发现伟哥的父亲居然在宜和上班,是一名跑南亚航线的高级海员。
苗桥伟紧握着马国成的双手,表情肃穆;“成仔,请节哀。等你处理好家事,再约时间为你接风洗尘。”说完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多谢伟哥。到时候打你传呼,我来做东。”
去年,苗桥伟刚参加了TVB的艺员训练班,签了正式合约,拍了几部戏,也接了几单广告。
听说,今年接了一部大制作,拿了一笔不小的额外片酬。
不过,马国成对这部戏没啥印象,有深刻记忆的还是苗桥伟在83版射雕中饰演的“小王爷”杨康。
追思会结束后,出了“头七”,在全家人和众多亲友的注目下,老豆在薄扶林道坟场风光下葬。
隔天,由于这时香江的大哥大业务尚未普及,马国成单靠传呼机又说不清楚事情,他只好避开小舅偷偷跑到乐民邨楼下,用公用电话跟大舅通了话。
很快,他就拿到了公司的一些内部资料,也顺便了解到了二房的动向和遗产主理人的信息。
圣诞节后,马国成在小舅的陪同下,前往中环康乐大厦的胡关李罗律师行。
他的中学好友赵明远在此实习,他爸赵东漓是这里的资深律师。
听完情况介绍,赵东漓眉头紧锁问道:“国成,既然你是明远的好朋友,我就有话直说了。你刚才提到1978年令尊订立的遗嘱实际上并未走完法律流程,而且,你手上也没有这份遗嘱的正式文本,对不对?”
“正是。”
“那么,我不得不提醒你,在我执业的二十多年里,遇到过不少家庭在遗产分割时,出现多份遗嘱或者遗嘱变更的情况。
如果提出异议的一方不能拿出有力证据的话,即便告到法院,恐怕也是口说无凭。
另外,据我了解,令尊的遗产主理人一直都是宜和船务公司的法务代表,所以...”
对方没有点破,话里有话。
马国成明白对方这是在给自己打预防针,爽快地说:“漓叔,我懂您的意思。在马家,我确实处境微妙,又常年离家在外。所以,只要您能在法律框架内争取最大的利益。倘若出现意外情况,我相信您的专业判断!”
“感谢信任,那么这份委托我们就接了。”说罢,他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协议文本,准备给客户签字。
接下来,他们围绕可能出现的状况讨论了很久,并且准备了预案。
12月30日,马家遗产继承的正式交锋在湾仔轩尼诗道国华中心的梅尔斯律师楼贵宾室里打响。
梅尔斯律师楼的罗宏辉大律师是此次遗嘱的执行人。
上午9点,小舅开着小黄车,载着马国成来到了国华中心。
跟赵律师会合后,三人来到9楼的贵宾室。
大房、二房、三房和执行人四方落座后,在三位见证人的共同见证下,同时启封马宜璜去世前在这里留下的遗嘱。
仔细看过原件后,马国成果然发现,遗嘱不是78年老豆给自己看过的版本,而是75年夏天订立的。
上面只留给自己南亚分公司的五条船、一个九龙的两房单位和一些股票,比之前的份额少了一多半。
看来,自己已经指望不了78年的那份遗嘱了。
再看遗嘱所列条款,更是对大房和三房极为不利,居然还有承债的约定。
他从现场的气氛观察,二房那几位似乎跟遗产执行人和核数师(会计师)已经十分熟络。
显然,早就通过气了。
大哥马国箫则是一脸的急切和不耐烦。
恐怕,不是正在被道上大哥催债,就是急着去奥门扳本。
显然,这家伙帮不了自己什么。
二娘和国韶、国九等三人则是一副志得意满、胜券在握的样子。
马国成抬头看了看身旁的赵律师。
他立刻心领神会,起身示意:“罗生,我的委托人对数据有异议。现在,要求重新核数。另外,麻烦再准备一间会议室,我和我的委托人有事要商议。”
趁核数师重新核对的间歇,马国成、小舅和赵律师到不远处的会议室商量对策。
一落座,小舅就抱怨起大舅来:“口风真紧,事前一个字都没透露。他当年就是你爹地身边的亲信,这些事会不知道?还真把我们当成外人了。”
马国成瞟了他一眼,心想:其实,大舅已经很给力了。
要不是下葬那天打了个电话,自己现在也许是头脑一片空白,任人摆布了。
小舅有点误会,以为自己的外甥还在记挂儿时跟大舅的感情。
毕竟,这小子曾经在大舅家生活过很长时间。
小舅问道:“赵律师,现在我们怎么办吖?”
赵明远冷静地分析着当前的情况:
“既然,遗嘱变成了75年的,那显然后来的那份不是作废了,就是被藏匿或者销毁了。
现在,我们说得再多,拿不出证据也没有意义。
这份遗嘱白纸黑字,手续、印鉴完整真实。
即使去法院提告,恐怕,我们的胜算也不大。
建议马先生还是在现有条款内争取最大化自身利益,特别是债务问题要警惕。”
对此,马国成表示认同。
眼下,可以争取到的利益要拿到手。
至于,剩下的就先寄存在那边,早晚要他们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随即,他向赵律师提出了自己的一个猜测。